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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樹高。月明。

魏乾琅猛地睜開了眼睛。

多年練武,對危險的警覺和反應,已經融入到他的每一塊肌肉之中,成為了肌肉記憶。

大腦深處深藏的對危險的警惕,讓他即使在睡夢之中,也意識到有人靠近他。

此時此刻,魏乾琅身體還沒有一絲晃動,便已經習慣性抬起手臂,在面前橫手一擋——

手臂傳來柔軟的觸感,似乎是打到了一個女子的柔嫩小手。

等到完全睜開眼睛,魏乾琅一眼看見趙思辰那張清秀的小臉,湊在他的面前三尺處。

皎潔月光在趙思辰身後灑下,繞著趙思辰,形成了一圈黃暈。

趙思辰的眸子,好似黑幕中的燦星一般,在月光中閃閃發亮。

看見魏乾琅睜開了眼睛,趙思辰如同往常一般,裂開了嘴巴,露出了無辜的笑臉。

小臉嬌俏瑩白,三分清麗,七分明豔。

趙思辰一隻手隔開魏乾琅伸過來的手臂,另一隻手舉起手中的藥瓶,輕聲說道:“別怕,我來幫你上個藥。”

魏乾琅這才鬆了一口氣,把擋在胸前的手放下。

這幾天的相處,他已經習慣了趙思辰的靠近。

此時聽見趙思辰說她是來為他上藥,魏乾琅熟練地側過了身子,默默地拉開衣襟,露出背後的傷口。

魏乾琅背後的傷口已經去除了腐肉,縫得細緻嚴密,加上這幾日喝著趙思辰採來的草藥,敷著上好的金瘡藥,已經好了五六成。

趙思辰柔軟微涼的手指,觸碰在魏乾琅背部光滑的肌膚上。

她先用細麻布將傷口旁的血汙輕輕擦去,再將藥粉灑在傷口上。

藥粉灑落,帶來微癢的觸感。

藥香味撲鼻而入,帶著讓人安寧的香味。

或許是今日的各種遭遇跌宕起伏,又或許是今晚的月色太溫柔。

魏乾琅心中的愧疚達到頂點,他心中酸酸的,忍不住開口說道:“是我趁火打劫了……”

“嗯?”

趙思辰沒明白,一邊用乾淨的細麻布替魏乾琅包紮傷口,一邊抬起眼簾,帶著疑惑地看了魏乾琅一眼。

魏乾琅微微偏過頭,不敢直視趙思辰明亮亮的眼睛,低啞著聲音,說道:“就算你們不遇到我,也未必不能搞到魏國的通關文書,去京城過上新的生活——偏偏遇到了我,被我連累得東躲西藏,亡命天涯……”

趙思辰恍然大悟,這才明白魏乾琅心中在糾結這等事情。

她輕笑出聲,說道:“原來——你是因為這件事情,今天晚上才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魏乾琅抬起頭,看向趙思辰,疑惑問道:“你看出來了?”

趙思辰笑道:“這很難看出來嗎?你表現得不要太明顯。”

魏乾琅猶豫了一下,小聲說道:“此次任務太過危險,我又受了傷,成了你的拖累。咱們很難逃出生天——你若是想要放棄,我也不會怪罪你……”

趙思辰搖了搖頭:“可不能放棄——”

魏乾琅沒想到趙思辰拒絕得這麼幹脆,略帶詫異地望了她一眼。

趙思辰笑臉盈盈,說道:“我好不容易遇到的掙大錢的機會呢,可不能輕易放棄……”

魏乾琅微微側過臉,看著趙思辰一邊幫他包紮傷口,一邊笑盈盈地說著笑話。

追兵,大樹,刀劍,屍首。

似乎這一切的一切,不能夠影響到她一分一毫。

這一路以來,即使追兵緊咬,不時遭遇險境——

即使她的臉上手上沾了汙跡,身上狼狽不堪——

她也依舊帶著燦爛的笑臉,看似沒心沒肺,實則堅強樂觀。

魏乾琅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被趙思辰的笑容灼傷了一把。

他迅速移開了眼神,沒有再說什麼,心下更加堅定了幾分。

趙思辰,一個十二三歲的嬌小女孩,都能夠這麼堅強和勇敢,他堂堂一個男子漢,還會退縮不成?!

趙思辰沒再說話,迅速幫魏乾琅上好藥,拉好衣襟,剛要回到自己的位置——

林中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趙思辰和魏乾琅對望了一眼。

這麼快?!

從聲音來看,人數不少。

儘管來人已經放輕了腳步,也不敢大肆打著火把——

但安靜的樹林中,這點嘈雜的聲音,實在打眼。

更何況,趙思辰他們還在大樹高處,聽得更加明顯。

一旁的雲碧也被吵醒。

雲碧悄聲坐起,握緊了手中的兵器。

他們三個人低下了身子,匍匐在大樹埡,隱蔽在樹上,屏息等了一會。

不多時,四五個精壯漢子,從密林中走出。

漢子們身穿黑衣勁裝,腳步沉穩,腰間別著長刀,時不時發出些許兵器碰撞之聲。

一行人慢慢往前,走到大樹下面。

他們一邊走,前面有一兩個人小心檢視,不時停下來,蹲在地上,檢視地上的行走痕跡。

趙思辰和魏乾琅心下皆是瞭然——

如他們此前猜測的一般,這群人中,有跟蹤痕跡的好手!

所以,才屢次甩掉追兵,又迅速地被重新咬上。

趙思辰衝著雲碧和魏乾琅兩個人打了個手勢,讓他們留在原地。

隨即,仗著自己藝高人膽大,如同一片樹葉被風吹落,從樹上悄悄滑下,偷偷跟在這群漢子後面。

如同趙思辰預料,這幾個漢子沿著拖架痕跡,一直追到了河邊。

這群精壯漢子們在河邊低聲商量了一陣,約莫是認為趙思辰他們已經登船走人,於是,沿著河岸一路追尋著離開了。

趙思辰躲在一旁的樹上,看到這群漢子離開,又等了一陣,才偷偷折返回來。

趙思辰回到大樹上,低聲對雲碧和魏乾琅說道:“沒事,他們以為我們渡河到對岸,已經追去了。”

雲碧點點頭,沒有說話,坐到一旁,繼續閉眼休息。

魏乾琅有些可憐巴巴地看著趙思辰,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低:“你,你有沒有後悔,今天沒有自己逃走?”

趙思辰依舊是笑眯眯的樣子,開口就是:“後悔啊!”

魏乾琅有些愣愣的,顯然沒有預料到趙思辰居然是這樣的回答。

趙思辰笑著說道:“這麼危險的狀況,我早就該逃走了。所以啊——得加錢!”

魏乾琅心頭一鬆,不知道怎麼的,一直壓在心頭的石頭,好像是落了地。

看見趙思辰笑眯眯地看著他,魏乾琅也跟著微微笑了起來,輕聲說道:“怎麼辦呢,我可是把我所有能夠動用的錢都用了,沒得加錢了。”

他也開起了玩笑。

趙思辰擺擺手,直言直語:“你雖然沒錢,但有權啊!”

魏乾琅輕輕一笑。

他沒有問趙思辰,為什麼能夠猜出他的身份。

在他看來,趙思辰一行人個個見識不淺,身懷絕技,本就不是尋常人家。

但是,他們遵守承諾,對他一路守護,即使面臨生死危險,也沒有放棄過他。

他自然,也應該給予相應的回饋。

既然趙思辰已經猜出了他的身份,魏乾琅也不再做掩飾。

魏乾琅伸手在自己的腰間掏了掏,解下腰間的香囊,遞給趙思辰:“我身上已經沒有其他東西,只剩下這一塊隨身玉佩。

如果姑娘不嫌棄,就拿上這塊玉佩。平日裡這塊玉佩輕易不要示人。

以後到了大慶城,你拿著這塊玉佩,可以要求我做一件事。”

趙思辰可不會跟魏乾琅客氣,伸手接過了玉佩,在手中翻看了一番,問道:“真的?什麼事情都可以?”

魏乾琅淡淡一笑,胸有成竹:“只要你所要求的事情不是傷天害理,殘害無辜,都可以提出來。我會盡一切努力做到。”

趙思辰嘻嘻笑道:“那我先謝啦!”

她把香囊揣進自己懷裡,還特意拍了拍,生怕玉佩藏得不夠深。

抬起頭來,看見魏乾琅依舊直勾勾地看著她,趙思辰老毛病又犯,笑著逗魏乾琅:“你就不害怕,我帶著玉佩自己跑路了?”

魏乾琅經過多番歷練,已經知道趙思辰的惡趣味,不會因為她的逗弄而心裡起伏。

他也笑著回道:“如果你真的跑了,那怪不到你頭上。只能怪我自己,是我有眼無珠,看錯了你。”

趙思辰笑眯眯:“你想得開就好,萬一我真跑路了,你可不能罵我……”

魏乾琅鄭而重之:“我相信姑娘不是背信忘意之徒。”

趙思辰:“停停停,你這是道德綁架,犯規了啊!”

儘管這麼說著,趙思辰卻還是開心得很。

她像是藏著栗子的松鼠一般,摸著意外得來的玉佩,笑得見眼不見牙,藏到一旁的樹上去了。

看見趙思辰一副愛財如命的樣子,魏乾琅淺笑著搖了搖頭。

趙姑娘,不是尋常的姑娘。

抬頭,天上的一輪明月,安安靜靜地遠掛在天邊。

風吹過,大樹的枝葉緩緩揮擺,發出沙沙的聲音。

密林中蟲鳴陣陣,時不時傳來林中獸語。

莫名地,這一路跟著的慌亂與驚懼,竟像是被少女的微笑熨平了一般。

她的勇敢和堅定,給了他很大的力量呢。

魏乾琅嘴角嚼著笑,往後靠在了大樹幹上。

乾燥溫暖的松林木香味兒飄入鼻腔。

這樣的味道,在往後的日子裡,讓人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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