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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克城大區區長的位置,就這樣被安排下來了。
其實,學院派給予卡倫的幫助很簡單,他們沒有助推卡倫爬向這個位置,但他們可以幫卡倫在即將坐上這個位置時,排除掉來自外界的干擾。
直白一點,就是防止再出現一位空降派下來挖大醬。
對此,卡倫已經滿足。
因為對於很多地方上的二把手來說,衝擊向一把手的難度往往不在於自己已經做得多好,而是在上面。
有時候你做得越好,上面越不會將一把手的位置給你,因為上下之間的視角,是不同的。
下面的本能是想讓自己的權力最大化,上面則本能地不想讓這個局面出現。
要知道,從蘇斯到加斯波爾,卡倫已經連續經歷了兩位空降派領導。
這其實也是學院派的特徵之一,它對成員的提攜力度,其實並不高,不會像其他政治派系或者家族派系一樣,以旗手和旗手周圍核心成員配班子的模式去進行系統地資源傾斜和扶持。
它並不具備一個活性政治派系自我生存延續的本能衝動,也缺少派系主旨和方針。
所以,你不能指望依靠它在下面給你做墊腳。
但是,當你依靠自己的努力自己的優秀,就差一步就能夠著下一個目標時,它往往會在上面對你伸出很多隻手,抓你的手臂抓你的胳膊抓你的肩膀將你給提上來。
它純粹麼?
是的,它很純粹。
從卡倫進入客廳,和大家打招呼時,就能感受到它的純粹,所有人都很紳士,也很含蓄,沒有其它派系的高亢和油膩,你不用高呼什麼口號去效忠於誰,甚至,你都沒辦法在第一時間找尋到它的層級分佈。
可是,
越是純粹的圈子往往越是現實。
在這裡,弱者得不到扶持,失敗者得不到撫卹,只有強者,才能調動起這裡的資源。
傑克斯摸了摸戒指,說道:“最近學校裡的幾個院系正在做教廷交代下來的專案研究,倒是有些有意思的事情。”
傑克斯是秩序大學的副校長,而秩序大學不僅僅是神教人才培育這麼簡單,它往往也擔任著智庫的角色,而一項新政策在出現前,往往需要一個準備與醞釀的過程,就像是天要下雨前得先出現烏雲,所以傑克斯可以提前洞悉到風向。
安迪勞端著茶杯,繼續喝茶,帕雷也是一樣。
卡倫知道,傑克斯接下來的話,是對自己說的,所以他主動問道:
“所以,是什麼有意思的事情呢?”
“我想,應該是教廷正在為在不久未來可能會出現的動盪局面做提前的規劃,你們知道的,諸神歸來的預言,現在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相信了,包括我教前陣子,也出現了不少異動,只不過是鼓舞人心的,呵呵。
因此,一些佈置,要正式開始了。
從上面來說,12秩序騎士團會進行滿額整訓,因為一些歷史原因和特殊原因所造成的缺額,會進行補充,主要是第一騎士團那裡,會做好熱身準備。
由此帶動的,則是駐軍部分,會在接下來時間裡不斷抽調進第一騎士團,一些退役的老騎士,也會被返聘召回。
餘下來,到地方上的話,除開秩序之鞭和大區管理處這兩個地方最大部門機構,應該還會增設一個第三方機構,做真正的預備役培訓。”
卡倫聽明白了,這是神教準備應對接下來的大規模戰爭在做準備,由上而下,開始進行初步動員。
按照秩序神教傳統,秩序騎士團是戰爭主力,駐軍則是第二批次,第三批次,則是秩序之鞭以及其他戰鬥經驗豐富的系統部門人員。
現在,則是想要將第三預備役進行正式的確立,以方便真正的大戰爆發時可以得到及時有效的補充。
不過,這話出現在這裡,尤其是是對卡倫說的,意思就很明確了。
我提前告訴你這位即將上任的區長這件事,你打算如何做準備?
戰爭動員並不意味著正式發生戰爭,而且上一次秩序對輪迴的戰爭創下了“首日戰爭”的奇蹟,所以即使是高層,也並不認為戰爭立刻就會開打,甚至可以說,絕大部分人都覺得,敢於將秩序神教完全拖入大海讓秩序神教陷入完全被動的戰爭形態,並不會出現。
因此,這一項政策到最後,演變下來,大家還是會關注如何能從中攫取到更多的個人利益以及派系利益。
往更深層次地角度思考一下,這次迎接自己入會,是這三位“大老”出現在這裡,是否並不是因為他們三位恰好有空,而是本就是一場預備好的鋪墊?
卡倫留意到,雖然安迪勞和帕雷在這個話題下都表現得很隨意和從容,但不加入話題,本身也是一種“關注”。
因此,接下來,自己的應對不能含蓄,而應該……張揚。
要努力呈現出自己優勢的同時,也要顯露出自己的貪婪,因為你必須把這三位“大老”都照顧到,要讓他們可以參與進來,這盤子,就不能小。
卡倫開口道:“如果這個政策正式釋出,地方大區上也確定會這樣實施的話,我是很樂意看見的,甚至可以說,就是正好打瞌睡時送來了枕頭。”
傑克斯眼角餘光掃了一眼另外二位,又微笑看向卡倫,問道:
“哦?怎麼說。”
卡倫回答道:“首先,我認為這項政策的影響不在上面,因為無論是秩序騎士團還是駐軍,他們本身就有著一套嚴格的屬於自己的內部運轉邏輯,外人很難插手。
真正影響最大的,反而是地方,傑克斯校長大人,您所說的第三機構,我想,應該不是獨立的第三方結構吧?”
傑克斯搖了搖頭,說道:“不是,臨時增設獨立第三方機構沒有意義,因為它不可能真的在大區管理處和秩序之鞭中間生存下來。”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因此,這個第三方機構很可能會變成大區管理處和秩序之鞭共同轄制下的下屬部門,一些大區中,管理處強勢的,那就歸管理處,秩序之鞭強勢的,那就歸秩序之鞭。”
這時,身為秩序之鞭高層的安迪勞開口道:“大區之中,秩序之鞭強勢壓過大區管理處的,目前還沒有,真正做得比較好的,還是卡倫你所在的約克城大區,畢竟你的大區,是秩序之鞭改革的示範大區,可儘管是這樣,約克城大區的秩序之鞭,也沒有說壓制大區管理處。
伯恩首席主教,是個很厲害的人物啊,呵呵。”
卡倫接著安迪勞的話說道:“是的,但我和伯恩首席主教之間的關係很好,在絕大部分問題上,我和伯恩首席主教的觀點與立場是一致的。而且伯恩主教不止一次地表達過,願意將約克城大區的未來交給我的想法。”
後一句,就是純胡說了。
伯恩是這麼做的,但他絕對不會這麼講出來,因為有些事,可以做,卻不能說,且只要不說出來,就能有轉圜的餘地。
但現在卡倫面臨的情況就像是在為自己負責的專案組給領導層做ppt。
別人是在吹的基礎上淋上一點現實,卡倫這裡是在現實基礎上加一點吹,已經是很誠實了。
果不其然,在卡倫說完這番話後,在場三位,都默默地點了點頭。
顯然,他們對卡倫的背景調查過,對約克城的局面,也很清楚,甚至包括卡倫和伯恩之間的良好關係。
這個真不用卡倫去主動貼金,他們能從伯恩首席一系列的運作中可以看出來。
在卡倫來之前他們三人在這裡喝茶時,還曾調侃過卡倫是否是伯恩的私生子。
總之,這三位“大老”,是不好忽悠的。
卡倫繼續說道:“我能讓伯恩首席主教將這個新機構的管理權,實質掌握在我手中,在約克城大區,秩序之鞭不會遭遇來自大區管理處的掣肘,而且約克城大區秩序之鞭,現在完全被我所控制。”
三位大老嘴角都露出了微笑,加斯波爾擔任區長時是個什麼被架空的局面,他們心知肚明。
“如果這項政策真的下來,那麼我有信心,在約克城大區,再一次打造出一個模範試點。”
“再一次”這個詞,卡倫著重用力。
傑克斯抬了抬手:“說具體一點。”
卡倫點了點頭,說道:“首先,一個新機構的誕生,一開始它註定是無序的,也是不受控的,需要等待來自上面的微調,而大風向在這裡,就算上方意識到需要進行管束和調整,一般也會對第二批第三批的後續進行,往往會放任第一批的既成事實。
秩序騎士團、駐軍……
大區上的這個機構是第三序列預備役,看起來並不是最重要的,但我們完全可以藉著這次機會,對該機構進行大膽地填充!
秩序大學可以安排一批優秀的實習生進入這個機構進行實習,這個機構裡到底能開設多少部門……完全看傑克斯大人您的意思。
您甚至可以安排優秀老師過來直接擔任這一部門的正副負責人,讓他們帶著自己的學生把部門框架建立起來。”
傑克斯校長笑了笑,說道:“怕是那些老師不願意哦,你是不知道,他們得有多傲氣,你更不知道,他們如果想要離開學校去外面任職,可以坐上多好的位置,很多系統和部門,都是歡迎他們去的,甚至還經常來我這裡挖人,讓我很是頭疼。
卡倫,不是我打擊你,他們在學校裡享受的福利和津貼,去你所說的那個新部門,是很難……不,是幾乎不可能匹配到的。
唯一能夠吸引他們的,大概就是……你能給予他們自由,這幫人我太瞭解了,能力上是沒問題的,但性格上和工作習慣上,他們習慣了學校的環境,往往會適應不了外面,所以雖然每年都有外面的部門來我這裡挖人,但每年也有出去的老師和學者哭著喊著求我要調回來的。”
“這個問題可以解決,校長大人,凡是過來的老師和學生,他們的關係依舊留在學校,並不用轉移到約克城大區。
畢竟,我約克城大區……也負擔不起他們啊。”
聽到這話,傑克斯校長立刻微微直起了身子,如果這樣能成型的話,等於是秩序大學在外面擁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大型辦事機構。
不,不是一個,如果構想真的實現,是秩序大學在每個大區裡,都能擁有一個這樣的大型機構。
卡倫說道:“這個機構下面,能開設多少部門,都由您說了算,您能調動多少位老師學者和專家過來,這裡就能開闢多少個新辦公室,反正我們大區,只需要幫忙準備一下辦公場地。”
傑克斯開始思索。
卡倫看向安迪勞:“大人,如果這一計劃可以超額落實,那等於是我們秩序之鞭,又多了一處可以撬動地方大區管理處的缺口,可以有助於其他大區的秩序之鞭加速權力的收復。另外,在約克城大區所設定的這一機構,可以名義上確定秩序之鞭的管理模式,我們可以相應增設監管部門。”
安迪勞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說道:“你這個設想很大膽,但我覺得,執鞭人應該會對此感興趣。”
“是的,我們秩序之鞭普遍才剛剛復甦,就算是名義上的地位恢復了,名義上的權力從大區管理處那裡要回來了,但沒有人沒有相對應的部門和運轉能力,我們依舊無法避免要繼續遭受來自大區管理處的制約,而如果我們可以擁有自己的一套運轉系統……那秩序之鞭的權力,將可以得到真正的貫徹與落實。
畢竟,監管別人的難度,肯定比監管自己的難度要小。”
“哈哈哈。”帕雷當即笑出了聲,“如果大區上真要一套系統搞兩個的話,那是多大的浪費啊。”
卡倫理所當然地回應道:“是啊,那就讓大區管理處停了,我們來啊。”
“呵呵,你小子,口氣可真不小。”帕雷默默地從口袋裡拿出一包煙,自己抽出一根後,將煙遞給了卡倫。
卡倫伸手接過煙,好在,他雖然戒菸了,但一直有隨身攜帶火機的習慣,主動幫帕雷點菸。
帕雷直起身子,擋了一下風意思意思。
等帕雷第一口煙吐出時,卡倫說道:“新的部門,新的系統,得多少器具裝置,需要進行新一輪的採買啊。”
帕雷聽到這話,舔了舔嘴唇,又默默地吸了一大口煙。
除了秩序神殿裡供奉的那些,其餘教內神器,基本都被封禁空間所掌握。
平日裡,封禁空間明面上的外快來自於神器的接取花銷;
而實際上……其實封禁空間掌握著整個神教最高階的裝置製造工藝,它們的利益鏈和產業鏈,延伸向了神教下的諸多系統和部門。
名義上,他們參與的確實不多,但利潤上,他們是真的不低,沒辦法,誰叫他們掌握著最高精端技術呢?
這一內幕,還是維克告訴卡倫的,因為他的老師,前任大祭祀拉斯瑪,就曾在封禁空間任職。
封禁空間這個系統,規模不大,但確實是一個肥職,拉斯瑪是符合秩序神教政治正確的“孤兒”或者叫無家勢大祭祀,但在上任大祭祀前還特意被安排去封禁空間任職,也不乏從這裡獲得助力的安排。
卡倫站起身,說道:“我覺得這是一次絕好的機會,我也認為我們一定能成功。”
傑克斯伸手揉了揉眉心,說道:“這件事辦成了,誘惑確實很大,可是一旦出現了失誤,來自上面的追查,會很難堪。”
安迪勞說道:“卡倫,你接下來要去參加荒漠神教的調查團是吧?”
“是的,大人,後天集合出發。”
“等你調查團的任務回來了,加斯波爾這邊應該也安排好了,順便讓這個提議,由加斯波爾來提吧。”
這算是一種將風險轉移的手段,一旦這件事出現了問題,不是說在座幾個人就沒責任了,但至少明晰了一個背鍋的。
卡倫沒有說話,他其實並不太在意萬一失敗了誰來承擔責任這種事,因為他的時間有限,在政治冒險方面,他可以不考慮後果。
“我覺得這件事不用麻煩區長大人了,我自己可以提議,我也願意主動承擔一切後果。”
可是,卡倫的這句話,被三位大老直接無視了,認為只是場面上的漂亮話。
帕雷抖了抖菸灰,說道:“我覺得這件事能不能成,還是得看接下來具體的事態發展,如果近期又有什麼異動,或者哪個神教再度擁有了明晰的神祇歸來傳聞,到時候教廷對我們的這一做法,就能提高容忍度了。”
傑斯克看向帕雷,說道:“讓封禁空間裡的幾個神器來點預言,說他們感應到了他們的主人歸來的氣息?”
帕雷搖了搖頭:“這太假了,而且容易把我太深的牽扯下來,其實,這次的機會不錯,卡倫,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荒漠神教?”卡倫問道。
帕雷又吐出一口煙,說道:“不管是荒漠還是沙漠,你既然加入了這次調查團,就有一定的操作餘地,到時候調查報告如何寫,你自己可以看著辦,或者,你可以炮製出什麼神歸來的,那就最好不過了,呵呵。
我可是聽說了,這次調查團的前期工作,開展得很不順利。”
“這個難度,有點大了,大人。”
“所以才交給你來辦,卡倫區長,我們認可你的能力。”帕雷將菸頭熄滅,攤開雙手,“總之,你能準備好多大的桌子,我們就能負責上多少盤菜餚。”
……
談話結束,卡倫離開了這間書房,在他離開後,帕雷又點起了第二根菸,說道:
“這小子,膽子可真大,我們原本計劃的不過是提前摻點水,探一探路,結果他一上來,就做最激進的選擇,我真擔心,他是一個瘋子。”
傑克斯雙手交叉置於膝蓋:“或許,我們就需要這樣的一個瘋子,這本來就是我們對他的期待,不是麼?”
安迪勞說道:“過段時間,我去試探一下執鞭人的口風,這件事,如果能得到執鞭人的首肯,那和我們之間的牽扯,就不大了,實在不行,一個加斯波爾不夠,就把卡倫也丟掉吧。”
帕雷點了點頭,說道:“我最欣賞這小子的一點就是,他知道他在冒險,但他懂得自己去承擔冒險的責任,不過,這件事到底能不能做起來,還是得看咱們校長大人的。”
帕雷和安迪勞收穫的是系統利益,出事後風險其實也會被系統分擔拉低,可校長是要實打實安排人手出去的,他的風險干係,最大。
傑克斯端起涼了的茶杯,喝了一口,吐出茶沫子,說道:
“我不急,我會再具體看看。”
……
和客廳外的一眾人告別後,在賈克斯的陪同下,卡倫走出了這座宅院。
“感覺怎麼樣?”賈克斯院長問道。
“很舒服。”卡倫說道。
賈克斯笑著說道:“這是一個不錯的圈子。”
“是的,沒錯。”
“需要我安排車送你回去麼?”
“不用了,院長大人,我想自己走走。”
“好的,那我就不送你了。”賈克斯轉身走回宅院。
其實,卡倫是提前走了,作為一個剛加入圈子的新人,這應該是一個忌諱。
但卡倫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合適,很多人都覺得圈子是需要混的是需要融入的,可實際上,當你實力水平達到這個段位時,圈子就會自己過來接納你。
卡倫開始沿著湖畔散步,這裡的景色很不錯,柔和的晚風可以吹一吹自己剛剛有些發熱的頭腦。
是的,即使是卡倫本人,都不覺得自己先前在書房裡所說的方桉能夠實現,因為那太極端了。
但無所謂,每年整個秩序神教各個部門裡被丟進垃圾桶的檔桉……焚燒可能都夠一座小城市發電了。
走著走著,卡倫看見一隻黑烏鴉飛到了自己面前,它在接引自己。
卡倫跟著黑烏鴉走過去,來到水潭斜對面的一座三層別墅前,院子裡,希德羅德正坐在那裡烤著牛排。
“老師,您在這裡居然也有房子?”
“很奇怪麼?”希德羅德笑道,“當初學校集資建的,到了一定級別後,可以幫你承擔百分之五十的費用,那時我和她奶奶還沒有離婚,正好百分百。”
“原來是這樣。”
卡倫在希德羅德旁邊椅子上坐了下來。
希德羅德一邊拿著鉗子給牛排翻面一邊說道:“這裡也是我們唯一沒有分割的財產。”
卡倫說道:“我想,應該不是為了懷念。”
“是的,因為誰都出不起那另一半的券給對方。”
“這裡的房子,這麼貴麼?”
“本來是一定級別的學校職工福利,但後來外面不少系統的領導來這裡置業,還有其他神教買下來給自己留學生做團建,價格高得離譜了。”
“哦,怪不得。”
“看你之前在那裡悠哉散步,看來聚會效果很不錯吧。”
“是的,應該能順利接替您孫女的職位了。”
“哈哈哈。”希德羅德並不生氣,“她是該放下工作,好好思考思考自己的人生了,你看那邊……”
卡倫看過去,水潭上有兩艘小船靠在一起飄蕩。
“神子和她,一人一艘船,神子生氣了,她還得跟著她,那神子會更生氣,我對我這個孫女也挺無語的,該拉近距離時,她疏遠人家,該給予距離感靜一靜時,她又主動繫結了距離。”
“在工作上,區長沒有任何問題。”
“和她奶奶一樣,她奶奶在工作上也沒有任何問題,職位早就比我高了,呵呵。但這世上就是有這樣的一種人,在外面,和外人相處時關係十分融洽正常,回到家,面對自己本該最親近的人時,反而不知道該如何相處。”
“是有這樣的情況,他們會習慣性把最好的情緒,留給外人,卻絕不帶進屋。”
“我有些無法理解。”希德羅德夾取下一塊牛排,開始切。
“可能是因為他們的自我定位與認知,需要靠外人和外面的事物來進行確立,在家裡,他們反而是迷失的。”
“迷失麼?”希德羅德將切好的牛排放進卡倫面前的盤子裡,又將一塊送入自己嘴裡緩緩咀嚼,“我覺得不是迷失,而是不在意,他們覺得,家裡的一切,都是應當的,家裡的人,也都是模湖的。”
卡倫沒接話,安心拿起叉子吃起了牛排,他餓了。
學院派的那幫人真的是太奢侈了,居然只是喝酒喝茶,都不準備晚餐的麼?
希德羅德開口問道:“你和神子大人關係很好,你覺得神子大人是一個怎樣的人,卡倫,我很認真地請教你,請你認真地回答我。”
卡倫回答道:“他從未忘記自己是神子。”
希德羅德抿了抿嘴唇:“再具體一點呢?”
“在我們維恩,區分貴族和非貴族,有一個方法,在洗澡時,脫去衣服,在外人面前露怯的,往往非貴族,而神情自若的才是,但這並不是因為貴族失去了廉恥心。”
希德羅德說道:“因為貴族習慣了在僕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身體,而在他眼裡,僕人並不是人。”
希德羅德又開始翻第二塊牛排:“我很為我的孫女擔心,為她的未來。”
“雖然這話聽起來有些殘忍,但我覺得您應該尊重她的選擇。”
“可是,她和她奶奶一樣,有時候,她們並不具備在某一方面上的選擇能力,正如你所說的,工作上她們毫無問題,但在情感和家庭方面,她們是迷失的。
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和她奶奶離婚以獲得解脫,但我無法剝離掉她是我孫女的骨肉親情,這是一個做爺爺的,對自己孫女的愛,你能理解麼?”
“我能理解。”
卡倫點了點頭,因為我爺爺甚至主動剝離了家裡其他人的血脈單獨送給自己。
“我知道,你是能影響到神子的。”
卡倫放下叉子,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停止進食,很認真地問道:“您是打算說什麼?”
“事情已經發生了,婚已經訂下來了,我無法也沒能力更改什麼,我只希望,結局可以儘可能正常一點,我希望你能幫一幫她,不,是幫一幫他們。
我身邊沒有什麼好贈予你的謝禮,但我找了找……”
“您不用對我這麼客氣,老師,您今天上午對我的授課,已經足夠了,再者,雖然我不確定以後,但至少目前來看,神子大人還是把我當朋友的,希望朋友的生活可以過得好,這本就是我應該做的。”
卡倫對馬瓦略的認知一直都很清晰,人家是放下身段想玩親情或者友情的遊戲,他是一直都清楚自己是蹲下來的。
不過自己和他也算是大哥不笑二哥,他經常自我矜持神子的身份,自己也偶爾會流露出“與眾不同”的心態;
所以和他在一起時倒是能夠方便自省。
“瘋教皇的日記和文章,我這裡有影印本,是當初他在這裡做交換生時留下的。以及瘋教皇當初的宿舍,被學校單獨從宿舍樓裡摳離出來封印了,但我有辦法進去。
你知道的,作為一個歷史研究者,真的是無法拒絕去閱讀他們留下的文字以及瞻仰他們的故居,因為這是可以和他們靈魂與身體形成共鳴的機會。
這些,你感興趣麼?”
卡倫的回答很坦誠:“我感興趣,但我不願意和老師您做交易。”
希德羅德搖搖頭:“這不是交易,這算補課。”
“好的,老師。”
用過餐後,卡倫離開了這裡,但剛走到湖邊,兩艘小船就靠岸了。
最先上來的,是馬瓦略,即使是夜晚的昏暗,也無法遮蔽住神子大人目光裡的陰鬱。
加斯波爾上來後,對卡倫很正常地微笑道:“聚會應該很順利吧,他們很希望得到你的加入。”
你看,區長大人又正常了。
卡倫回答道:“很順利,而且我提出了一個比較冒險激進的方桉,安迪勞大人提議,讓你在卸任前提交上來,好讓你幫忙承擔失敗後的風險。”
這不是故作坦誠,因為沒什麼好隱瞞的,大家都不是傻子,到時候加斯波爾自己也會清楚。
加斯波爾聞言,臉色微微一肅,過了會兒還是說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馬瓦略忽然冷笑道:“反正有我在,就算真的做錯了事,你也不會真的受到什麼處罰,是吧?”
顯然,今晚這糟糕透頂的約會,把神子大人氣得現在也忍不住開始了陰陽怪氣。
加斯波爾回答道:“因為我的工作性質已經變了。”
馬瓦略回應道:“但是,我對你現在的工作,很不……”
卡倫伸手摟住了馬瓦略的肩膀,馬瓦略愣住了。
他倒不是反感卡倫這種“僭越”的舉動,事實上,日常相處中,他反而更喜歡做這樣的舉動,反而矜持且注意保持距離的是卡倫。
“你知道什麼是家庭內部矛盾和外部矛盾的區別麼?”
馬瓦略對卡倫倒是能平和脾氣,嘆了口氣,問道:“怎麼,你要教我啊?”
“是的,不可以麼?”卡倫笑著問道,“既然你不懂,我不該教你?”
“呵呵,你居然……”馬瓦略囁嚅了一下嘴唇,聳了聳肩,“好啊,你說啊。”
卡倫指著遠處,結束了聚會,正在宅院門口和其他人告別準備坐上車離開的安迪勞大人。
“他提議讓你妻子吃虧擔責。”
馬瓦略瞥了一眼卡倫:“然後呢?”
“等他車開出去後,你去把他車攔下來吧。”
“呵,然後呢?揍他一頓麼?”
卡倫拍了拍馬瓦略的胸膛,反問道:
“為什麼不呢!”
馬瓦略有些驚訝地看向卡倫:“卡倫,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什麼?”
“以你的身份,你去揍他,他又不敢還手,揍完後,他也不會去舉報,就是白被你揍了,那為什麼不揍呢?去吧,馬瓦略,去把他教訓一頓。”
馬瓦略皺眉問道:“可是,我為什麼要去教訓他?”
卡倫指了指站在對面的加斯波爾,
回答道:
“因為先教訓了他,你才好回來教訓她。”
“我……”
卡倫說道:“我幫你出氣了,你再讓我在你面前受氣,就是你的不對了。”
“對和不對?”
“是的,對和不對。”
“夫妻之間,也能區分這個麼?”
“不能區分是你的問題,不是對和不對的問題。”
“呵呵呵呵呵……”馬瓦略笑出了聲,“我還以為你會對我說出什麼家庭責任感的邏輯,但我沒想到你會說得這麼幼稚,卡倫啊,你真的是讓我好意外。”
“本質上是一樣的,我為你,為這個家庭做了什麼付出了什麼,可以不要求你同等回報,但你至少應該給一個笑臉。”
絕對正確的理論往往很難解決實際上的問題,卡倫倒是覺得,像馬瓦略這種骨子裡矜持高貴的傢伙和區長大人這親近關係感迷失的人,不適合進行什麼更高深的勸導;
還不如讓他們把家庭關係現實化一點,變成【加號】和【等號】的關係,以家庭貢獻度來分對錯,總好過不停虛耗地互相傷害;
兩隻一門心思只知道往家裡收集和藏匿的松鼠,它們其實也很幸福。
馬瓦略擼起了袖子,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為了自己妻子去揍人還是為了給卡倫這個朋友一個面子。
加斯波爾見狀,深吸一口氣,說道:
“神子大人,請您不要亂來。”
卡倫聞言,推了一把馬瓦略,
說道:
“聽見沒,快去揍他,在催你呢。”
馬瓦略身形化作一團黑霧,飄走了。
原地,就留下湖畔邊的卡倫和加斯波爾。
兩個人安靜地等待了一會兒;
卡倫開口道:“區長大人,我還以為你會責怪我亂插手你們夫妻之間的事情。”
加斯波爾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會,因為我知道你是好意。”
“所以,您為什麼不能把這一面去面向馬瓦略呢?”
加斯波爾回答道:“不知道為什麼,我無法做到,我也承認,今天他生氣,是我的問題,他今天,主動做了一些事,我不該那樣回應他。”
“我有個屬下曾經也是這樣。”
卡倫想到了菲洛米娜。
加斯波爾問道:“那她是怎樣解決這一問題的呢?”
她沒有解決問題,她只是親手解決了她的奶奶。
“這需要一個過程,有時候,只需要這裡……”卡倫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出現一個小小的破口。”
菲洛米娜好像是一刀給自己奶奶這裡洞穿的吧?
“那具體該怎樣做呢?”加斯波爾追問道,“我今天,有負罪感,對他。”
“因為你知道他在嘗試著努力。”
“我也想。”加斯波爾微笑道,“不管你信不信。”
我信的,你今天還割破了手指。
“我有一個建議,您說和他結婚生活在一起,是工作,那您,真的把它當工作來看待了麼?雖然這話聽起來有些不合適,也不正確,但我建議您可以把我們的神子大人,當作你的一個下屬。
下屬立了功回來,你懂得給他獎勵,功勞越多越大,那獎勵也就越來越豐厚,你自己可以設定一個進度表。”
“還可以這樣?”
“當然可以這樣,前提是您必須要做出回應,感情中絕對平等的付出,是不存在的,但情緒上可以做到平等。”
“情緒?所以,具體該給出什麼獎勵呢?”
卡倫猶豫了一下,恰見遠處黑霧正在迴歸,這是揍完人的神子回來了,所以,卡倫故意回答道:
“比如,做到什麼進度後,可以讓他不用注射器。”
加斯波爾面色一沉,不敢置通道:“卡倫,你和他,真的是好朋友,他居然連這個都對你說?”
“嗡!”
恰好這時,黑霧降臨,神子大人出現:“剛打斷了他一條胳膊和一條腿,他和他的安保人員見是我,都沒敢還手,呵呵。”
緊接著,
神子大人手指向加斯波爾:“好了,現在我們來追究一下你下午讓我不高興的事情,我要開始教訓你啦!”
加斯波爾帶著怒火的目光從卡倫身上轉移到馬瓦略,最終像是某種情緒終於宣洩出來,開口罵道:
“滾!”
罵完後,她轉身走向自己爺爺奶奶的那棟別墅。
“咦?”
馬瓦略愣在了原地,卡倫陪他站著。
等區長大人的身影都看不見了後,卡倫開口道:“需要我給你解釋一下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神子大人忽然笑
彎了腰,笑得跟個傻子一樣,還手指著自己未婚妻離去的方向,
“哈哈哈,她居然生氣了,卡倫,你聽到了沒,她叫我滾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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