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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當然知道寶玉和黛玉最近鬧了矛盾,更知道寶玉在變著花樣的討好林妹妹。
可這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那對兒歡喜冤家隔三差五就要鬧上一場,鬧完又必定會上演寶玉哄黛玉的戲碼,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幾時消停過?
最多也就是這回鬧騰的時間比較長罷了。
但薛家卻並不知道,寶玉曾為了寶釵大鬧榮國府,生生攪黃了王夫人的保媒計劃。
即便當初察覺到王夫人的神情有異,薛寶釵也只以為是寶玉和金釧的苟且之情敗露,導致了金釧被趕出榮國府,最終羞憤自盡。
至於王夫人後來主動放棄了亂點鴛鴦譜,也理所當然的被薛家當成是,她對寶釵高情商應對的欣賞與反饋。
直到今天聽了薛蟠帶的轉述,母女二人這才恍然大悟。
那這訊息對薛家有什麼用處?
要知道所謂的金玉良緣,僅僅只是王夫人和薛姨媽不言自明的默契,彼此雖都瞭然於胸,卻從未擺在明面上談論。
而薛家作為女方,又是寄人籬下的狀態,如果主動挑破此事,便難逃攀附之嫌。
且一旦事有不協,就成了自取其辱。
所以薛家一直都只能被動等待,等待佔據強勢地位的榮國府做出最終抉擇。
也正因如此,在王夫人有意撕毀默契,準備讓焦順李代桃僵的時候,薛家縱然心有不甘,卻也無法當面指摘什麼,只能選擇一走了之——畢竟那所謂的金玉良緣,本就沒有實際意義上的約束力。
但賈寶玉光棍節的一場大鬧,以及後續的種種行徑,卻給了薛家破局的契機!
邏輯如下:
王夫人先是明確表現出了,要撮合焦順與寶釵的意圖,卻又在金釧死後不久回心轉意,重新拾起了金玉良緣的默契。
現在又已知,這當中真正的誘因,其實是賈寶玉大鬧光棍節,撒潑耍賴的壞了焦順的好事。
而這種行徑一旦傳揚出去,無疑會對寶釵的清譽造成影響,畢竟正常人聽說之後,多半都會聯想到男女私情上——否則賈寶玉又何苦恩將仇報,去得罪焦順這個得力臂助?
憑此,又可以合情合理的推匯出,賈寶玉是支援——至少是不反對金玉良緣,否則他又何必恩將仇報,生生攪黃了焦順的好事?
偏賈寶玉在用實際行動挽回了‘金玉良緣’之後,卻又展開了對林黛玉死纏爛打的迷惑操作。
這一來,薛家便有足夠的理由提出質疑:在做出足以影響寶釵清譽的行徑之後,偏又跑去與黛玉糾纏不休,賈寶玉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王夫人這個做母親的,又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當然了。
理由僅只是理由,究竟要不要藉此向王夫人提出質疑,那就是另外一番考量了。
至少在理順了這個邏輯之後,薛寶釵頭一個念頭並不是去質問姨媽,而是開始揣測焦順主動透露真相給自家,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
“報復唄!”
對此,薛蟠毫不猶豫的給出了答案:“換成是我,有人搶了我的女人,然後丟在一旁不管不顧,轉頭又跑去撩撥別的美人兒,我肯定會覺得他是在刻意羞辱我!這誰能忍?再怎麼也要想方設法的報復!”
不得不說,拋開智商上的差距不提,這呆霸王和焦順的思維方式,頗有些不謀而合之處。
薛寶釵斟酌了一下子之後,先是點頭認可了哥哥的說法,隨後又蹙起了翠眉:“既如此,若咱們家不肯就範,那焦順只怕還會興風作浪。”
“這倒也怪不得他。”
薛姨媽嘆道:“寶玉這般行事,擱誰身上怕也要惱。”
她一向對這外甥印象極佳,要不然也不會和王夫人達成‘金玉良緣’的默契。
可如今得知寶玉在光棍節的所作所為,再瞧他與林黛玉家纏不清的樣子,薛姨媽也是滿心的不痛快。
正所謂‘不娶何撩’,薛蟠那套‘男人都是見一個愛一個’的理論,在薛姨媽面前可說不過去!
於是她提議道:“要不,我明兒去問問你姨媽,看這事兒到底是真是假?”
“媽媽先不要急。”
薛寶釵忙勸住了母親,沉吟道:“我只當寶兄弟一心惦念著林妹妹,不想卻……”
說到這裡,她失望的搖了搖頭,隨後略過這話繼續道:“縱然能逼的姨媽表態,寶兄弟仗著老太太寵溺,也未必會乖乖就範,屆時真要鬧的盡人皆知,咱們豈不成了自取其辱?”
“何況娘娘省親的日子剛定下,這時候怎好節外生枝?即便要點破這事兒,最好也等娘娘省親之後再說。”
頓了頓,寶釵再次認真提議道:“不過若依著我,等娘娘省親之後,咱們還是儘早離了這是非之地才是道理。”
“妹妹怎麼又說這話?!”
薛姨媽還沒回話,薛蟠倒先煩了,沒口子的抱怨道:“什麼這不是良配那不是良配的,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依我看焦大哥就很好,寶兄弟更是極好!”
寶釵素來溫婉,但對這一貫混不吝的哥哥,卻向來不假辭色,當即美目圓睜道:“哥哥這是嫌我了?若急著打發我走,我索性把這煩惱絲剃了,去廟裡做個姑子可好?”
“我的兒!”
薛姨媽急道:“你哥哥斷不是那意思!”
說著,又催促薛蟠趕緊賠不是。
薛蟠只得起身衝寶釵作揖:“妹妹千萬不要誤會,咱們家如何離得了你?真要走,也該是我……”
說到半截,他突然就跳將起來,激動道:“對對對,我這就去收拾行李!”
說著,不管不顧就往外跑。
薛姨媽和女兒莫名其妙的對視了一眼,忙追出去詢問因由。
卻聽薛蟠嘿嘿笑道:“我在焦大哥那裡攬了差事,要去工坊裡給匠人們排戲,那處離著榮國府頗遠,來回多有不便,我想著索性搬去住上十幾日,等事辦妥了再回來。”谷
知是為此,母女兩個才鬆了口氣,苦勸了幾句見攔不住他,也就只好由著這廝去了。
等回到屋裡舊事重提,薛姨媽終究還是捨不得那‘金玉良緣’,未曾理會寶釵早早脫身的提議,只答應暫時按兵不動,等到元春省親之後再做計較。
…………
卻說焦順傍晚離了衙門,歸途之中想起下午和薛蟠的會面,心下也是好不鬱悶。
原本他還指望著薛蟠能成為爆點,畢竟這廝一向就是個混不吝的,可誰成想呆霸王在男女之事上,竟‘豁達’到了六親不認的程度……
當然,這也並不意味著焦順的籌謀徹底失敗了。
他這次最核心的目的,就是在薛家心頭扎一根刺,若是薛家忍不住把這刺兒挑出來,自然最好不過。
若是薛家不肯乖乖就範,那就設法把這刺兒再往深裡扎,直到他們忍無可忍,或者無法再忍為止。
總之,焦順準備先暗中觀察一段時日,看薛家的反應再決定接下來要怎麼做。
一路無話。
到家之後,焦順就得了訊息,遷延了一個多月的省親日期,終於還是定下來了,而且不出意料的定在了隆源五年的正月十五。
其實焦順對於省親的事兒並不怎麼關心,畢竟以他外男的身份,壓根沒有一睹元春真容的可能。
既然連見都見不到,又有什麼好在意的?
故此隨口議論了幾句,他也便把這事兒拋在了腦後。
等用罷了晚飯,焦順正與邢岫煙在屋裡閒話家常,外邊兒忽就稟報說是平兒來了,點名要見焦大爺。
打從有了私情,兩人之間反倒添了避諱,平兒這般指名道姓的要見焦順,卻還是自那之後的頭一回。
焦順心知這必是有什麼要緊事,於是忙設法支開了眾人——話說這院子如今著實有些擁擠,想要不動聲色的把人支開都成了難題。
等邢岫煙和丫鬟們,或瞭然於胸或茫然不解的離開之後,焦順才將平兒請進了客廳,詢問她連夜來訪究竟是為了什麼。
平兒板著俏臉,先把王熙鳳和賈瑞私會的事情說了,隨後嘆道:“因二爺傷了她的心,她如今頗有自暴自棄的意思,我原也沒資格說什麼,可又實在不忍見她所託非人。”
焦順聽聞此事,刻在dna裡的貪慾登時冒了出來,急忙連聲附和:“是極是極!那賈蓉連自己的結髮妻子都保不住,倘若二奶奶和他有染,又被那賈珍瞧出破綻,豈不要和那秦可卿一樣,淪為這父子二人的玩物了?!二奶奶縱要紅杏出牆,也該選個重情重義有擔當的才是!”
說著,便把胸脯拔的老高,大有捨我其誰的架勢。
“呸~”
平兒見狀不由狠啐了一口,嬌嗔道:“你那日還說是認錯了人,如今我瞧著倒像是認準了的!”
言語裡,卻並沒有多少惱意。
蓋因她昨兒和王熙鳳對峙時,也曾想過與其便宜賈蓉這等濁物,倒還不如遂了自家情郎的意,屆時主僕兩個也能重歸於好。
而焦順方才,也正是因為聽出了平兒的言外之意,所以才敢如此不加掩飾。
既然彼此已經有了默契,平兒便也開門見山的道出了心中所想:王熙鳳雖也在意男子的容貌,可真正橫亙在她與焦順中間的障礙,卻並不是這個,而是她心底根深蒂固尊卑之分。
即便焦順已經在官場上,展現出了足以令人側目的能力,甚至藉此獲得了賈政的認可和重視,可在王熙鳳心底,卻始終留存著焦順做家奴時的卑微模樣。
偏這鳳辣子又是個畏威而不懷德的,若不能徹底打碎她的固有印象,讓她產生絕難力敵的想法,莫說是想要頂替賈蓉,成為她報復賈璉的出軌物件,不被這睚眥必報的二奶奶,一而再再而三的謀算,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外面如何,於她而言終究隔了一層。”
平兒道:“你不是說在這東西兩府多有佈局麼?不妨設法顯一顯手段,即便不能讓二奶奶俯首稱臣,起碼也要讓她不敢再算計咱們。”
她邊說邊意味深長的看著焦順,直瞧的焦順心虛不已,情知必是上回大言不慚時,被平兒窺出了些端倪。
他正打算順勢坦白一部分,卻又被平兒抬手攔了下來,認真道:“我早看明白了,你們男人一朝得勢就難免風流——你背地裡那些勾當,我不管也管不著,只是你千萬記得,不要沾惹那龍陽斷袖的噁心事兒,不然……我全當是白認得你了!”
當初也正是因為賈璉和小廝鬼混,才惹得平兒生了外心,至於在外花心云云,自有王熙鳳同他計較,也輪不到平兒這通房丫頭介懷。
聽是這等要求,焦順完全沒有半點心理負擔,連忙舉手發誓道:“姐姐放心,我見了女人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絕不肯做那古道熱腸的勾當!”
“呸~”
平兒啐道:“好好的詞兒,偏被你說的髒了!還有,這話是不是寶玉說過的?他在外間那些勾當,你當是能瞞過我不成?”
焦順這才發現,自己一時不察搶了寶玉的臺詞,忙又指天誓日的表示,話雖是一樣的,但自己絕不會和賈寶玉同流合汙。
隨後平兒果然也沒追問,焦順準備如何顯露自己的手段,只喚來邢岫煙親熱了一番,便自顧自的告辭離開。
焦順親自將她送出遠門,轉回頭就開始認真盤算起來。
原本他是想糾集後宮之力,暗中給王熙鳳一個狠的,叫她知難而退。
但既然知道這二奶奶起了紅杏出牆的念頭……
這東西二府的年輕主母,他都已經拿下了一多半了,又豈能留下三缺一的遺憾?!
可聽平兒這意思,若不能率堂堂之‘師’正面碾壓這鳳辣子,就得不到她的心,更得不到她的人。
然而要擺出堂堂之陣,就難免會洩露出一些根底,倘若沒能降服這鳳辣子,反被她藉機咬上一口,卻不是鬧著玩兒的。
屆時自己大不了和榮國府反目成仇,可似邢氏、李紈等人卻如何脫身?
屆時只怕連性命都無法保全!
焦順雖是個無可爭議的渣男,卻也還沒渣到這等不管不顧害人害己的程度。
可就這麼放棄,他又實在不甘不願。
所以最好能想個什麼法子,在展露影響力的同時,還能降低暴露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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