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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順一時還沒盤算好,該如何壓服王熙鳳。
恰巧這年根兒底下,又得了省親的準日子,王熙鳳近來也是忙的很,暫時沒空算計焦順。
於是兩下里不約而同的偃旗息鼓,倒真好像是拋開了恩怨一般。
匆匆又是幾日。
因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翻蓋大雜院的工程也不得不停了下來。
徐氏悶在家裡無聊,這天上午,先是親手熬了一大鍋的豬皮凍,又在客廳裡鋪開一卷丈許長的紅紙,領著丫鬟們剪起了窗花兒。
因是為了解悶,她也不在乎丫鬟們剪的如何,更不會催促進度,只圖這一屋子說說笑笑的喜慶勁兒——當然,若能再有個大胖孫子膝下承歡,那就十全十美了。
這當中,倒屬晴雯的手藝最為出彩。
不過她那脾氣和心思實在不合群,縱然一眼就能分出優劣,得到眾人交口稱讚的卻依舊是邢岫煙。
邢岫煙拿了件成品,往玻璃窗上比了比,便掩嘴笑道:“你們這分明是想讓我出醜——晴雯姐姐,你得空先幫我改改,別等大爺回來笑掉了門牙。”
晴雯原正不忿,聽了這話心氣才平和了,故作驕傲的上前接了邢岫煙的窗花,邊打量邊隨口問道:“大爺今兒不是休沐麼,怎麼一早上起來就不見人影了?”
玉釧搶著答道:“大爺說是要去別院裡瞧雪景,臨出門拿盒子裝了四個手爐、七八斤的銀霜炭,估摸著至少要逗留到中午才能回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司棋掃了香菱一眼,臉上泛出些酸意,又隱隱藏了些羞臊。
“唉~”
徐氏嘆道:“那園子好是好,就是太過鋪張了些,我聽說最近還裁了不少絲絛絹花,準備給那枯枝上妝點起來——要老這麼折騰,只怕金山銀山也扛不住呢。”
“可說是呢,這府裡壓根不拿銀子當銀子了!”
五兒舉著剪刀在一旁搭腔道:“上回聽我娘說,寶二爺在北靜王府吃了碗什麼龍筋面,回來隔三差五的讓灶上給做——說是面,其實是七八條鹿筋燉的爛軟之後,再剖開了往裡填藥膳,用濃湯文火煨上一個時辰,然後再把那些上好的補藥盡數剔除,再用清湯煮成陽春麵的素樣子。”
“嘖嘖~”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咋舌道:“小小一碗,不算人工都得三四十兩銀子,要我說這哪是吃‘面’,分明就是把金子銀子化成水往肚裡吞!”
都說是屁股決定腦袋。
五兒原本也是一心想往寶玉跟前湊,可自打見了柳湘蓮這本家,再瞧寶玉就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這說起寶玉來,自然少不了玉釧,就聽她冷笑道:“這也就罷了,偏咱們這位寶二爺,還一本正經說是喜它簡便素淨,你們說可笑不可笑?”
晴雯倒是對寶玉餘情未了,可面對這一屋子同仇敵愾的,卻也不敢跳出來為寶玉出頭,只能低垂了眉眼衝那些紅紙撒氣。
這時候,就聽外面傳來了焦順的聲音。
眾人只當是他提前回來了,可等司棋、金釧在院子和東廂找了一圈,也沒見著他的蹤影。
還是灶上的廚娘見她們奇怪,出來解釋道:“大爺剛才確實回來了一趟,可進屋不知是拿了件什麼東西,就又風風火火的走了。”
眾人聞言納悶不已,猜了幾件事情都不得要領,便只好等著焦順中午回來解釋。
…………
焦順這一早跑去大觀園裡,自然不可能是為了什麼雪景。
事實上,他早和楊氏約好了要在大觀園裡私會。
考量到這山洞如今已經見證了太多私情,榮寧二府裡知道這地界的,也差不多有兩位數了。
所以焦順這次特地選在了怡紅院裡——當然,現下這裡暫時被叫做‘怡紅快綠’。
這也是託了楊氏的福,她如今已經升任大觀園巡夜總管,弄一把空院子的鑰匙再簡單不過了。
卻說兩人反鎖了院門,在賈寶玉未來的臥室裡好一番赤誠相見。
事畢,二人肉蟲似的相擁在毛料大氅裡,楊氏邊體會著許久未有的悸動,邊忍不住探詢道:“大爺偏怎麼非要我做這園子裡的上夜總管事?”
這差事對她而言清閒倒是清閒,權利也不是以往能比,卻苦於各處空蕩蕩的,比之前院無形中少了許多進項。
“你且放心。”
焦順這次約她來,也正是想要先打個預防針兒,當下摟著那愈發熟透了的身子,嘿嘿笑道:“這掏空了家底才建起來的神仙所在,難道還能一直空著不成?我料定,等貴妃娘娘省親之後,這府上的哥兒姑娘們就該搬進來住了,倒是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說到這裡他略頓了頓,這才又對喜笑顏開的楊氏道:“實話不瞞你說,我在丫鬟當中也有幾個紅顏知己,到時候還指著你大開方便之門呢。”
聽了這半真半假的言語,楊氏臉上的笑容就是一僵,苦著臉猶豫再三,終究還是沒敢拒絕焦順的要求,只苦著臉央告道:“大爺要進來,我自然不能攔著,只是到時候千萬小心謹慎,不然若被人撞破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焦順自然是滿口應了,又身體力行的與她溝通了一番,險些把個久曠的婦人揉散撞碎,心肝肉的滿嘴亂拋,那剛生出來的芥蒂與幽怨,便也都煙消雲散了。
再次事畢。
眼見天色已經不早了,焦順留下楊氏獨自善後,悄默聲出了怡紅快綠,原想著順勢去東府裡探望一下尤氏,不想剛走出麼多遠,遠遠就瞧見了一對主僕。
焦順下意識想要上前打個招呼,可轉念一想就又止住了腳步,趁著對方還沒有發現自己,穿林繞院的避開了她們,風風火火的回到家中,取了先前從清虛觀收來的金麒麟,又急驚風似的折回了大觀園裡。
那對主僕不用說,自然正是史湘雲和丫鬟翠縷。
焦順得到那金麒麟也有月餘光景了,卻一直不知該如何利用,如今好容易撞見史湘雲,自然不能錯過這個好機會。
其實即便觸發了‘因麒麟伏白首’的劇情,他暫時對史湘雲也是鞭長莫及——但焦某人生就一副貪得無厭的心腸,想也沒多想,就決定有棗沒棗先打三竿再說。
且不提他拿了金麒麟如何佈局。
卻說這史湘雲一貫是個好熱鬧的,沒的帶著丫鬟獨自跑來別院裡,自然並非事出無因。
前陣子因保齡侯史鼐被內定為歐羅巴公使,一家子都鬧的不安生,史湘雲也沒得著機會來榮國府解悶。
昨兒好容易賈母想起了她,特意差人接她來府上解悶,湘雲高興的什麼似的,帶上親手給兄弟姐妹們準備的禮物,便興高采烈的尋到了榮國府裡。
姐妹們見面自是一番親熱,可素來與她親近的賈寶玉,卻表現出了截然不同的面貌,只在一開始露了個面,隨後便不見了蹤影。谷
後來史湘雲一打聽,聽說皇帝給佈置了任務,讓寶玉設法仿造個什麼八音盒,如今工序已經到了尾聲,他自然無暇分神。
姑娘們當中,也只史湘雲對這些奇巧淫技感興趣,何況又是寶玉親手【親自指揮工匠】打造出來的,故此得了訊息之後,她今兒一早便迫不及待的尋了過去,想要提前瞧個稀罕。
說來也巧了,寶玉的八音盒昨晚上了漆,今兒一早就算是徹底完工了。
史湘雲見這東西精巧可人,一眼就愛上了,央著愛哥哥想要把玩幾日,不想卻被寶玉堅辭拒絕了。
史湘雲倒也並未因此計較,只以為這是皇帝佈置下的東西,所以賈寶玉也不敢擅自處置。
可誰成想一轉臉,賈寶玉就獻寶似的,把那八音盒送給了林黛玉!
這就讓史湘雲有些難以接受了。
而更讓她氣惱的是,在林黛玉毫不猶豫的拒絕這個禮物之後,賈寶玉竟垂頭喪氣的,示意她拿去隨便把玩。
這一下,便是史湘雲再怎麼豁達也徹底惱了。
當下甩臉子和寶玉吵了一架,事後又心裡頭鬱結,這才獨自來別院裡散心。
翠縷全程見證了賈寶玉的所做作為,又見姑娘如此著惱,忍不住打抱不平道:“都是自小在一塊的,憑什麼寶二爺處處偏著她?”
“說這些有什麼用?”
史湘雲橫了她一眼,沒好氣道:“便親兄弟之間還有個親疏遠近呢,何況是我們幾個——這話你千萬別對旁人說起,沒的倒顯得咱們也小性了。”
翠縷乖巧點頭應了,隨即又好奇道:“姑娘,您說這回他們又是為了什麼鬧起來的,聽說已經一個月沒在一處了?”
史湘雲微微搖頭:“這我哪知道,不過……”
“不過怎的?”
“我瞧寶姐姐也有些怪怪的。”
史湘雲說到這裡,又擺手道:“不管了,咱們家裡還一大堆官司呢,那裡顧得上這邊兒?”
翠縷還要說些什麼,卻突然‘咦’了一聲,緊走幾步彎腰從地上拾起個物件來,驚奇道:“姑娘快看,這東西和你身上戴的,怎麼竟是一模一樣?!”
史湘雲聽她這麼說,也好奇的湊上去觀瞧,卻見她掌心裡正託著個巴掌大小的金麒麟。
“還真是!”
仔細打量了一番之後,史湘雲也不由的驚詫起來,下意識解開了最上面的扣子,從衣襟裡扯出個稍小一號的作為對比,發現除了大小有區別之外,竟就如同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翠縷看看湘雲手裡那個,再掂量掂量自己手上這個,新奇道:“這一大一小,莫不是父母兄弟?”
史湘雲則是奇怪這東西究竟是拿來的?
抬頭看看左右,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也不像是什麼地方的裝飾……
“前面可是史姑娘?”
這時忽聽身後有人高聲招呼。
史湘雲回頭一打量,卻是焦順正滿頭大汗的向這邊走過來。
見他全無避諱,史湘雲微微蹙眉,背轉身把自己的金麒麟揣回懷裡,同時示意翠縷上前擋駕。
“焦大爺好。”
翠縷立刻上前兩步,擋在了焦順與史湘雲中間。
焦順卻越過她,急切的對史湘雲道:“不知你們可曾在這裡見到一個金麒麟?”
翠縷聞言脫口叫道:“原來這金麒麟是大爺丟的!”
說著,她衝焦順攤開了手,就想要把那麒麟還給焦順。
可想到這麒麟和姑娘身上的一模一樣,她又下意識的往回縮了縮。
焦順像是沒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欣喜的拱手道:“謝天謝地!原來竟是姑娘撿去了,方才左找右找不見蹤影,可真是嚇了我一跳呢!”
說著,一面伸手向翠縷討要,一面又解釋道:“這是我義父給的信物,說什麼原本有一公一母,本是生身父母各自佩戴的定情信物,結果義父的生母因戰事失散,那母麒麟也跟著不知所蹤。”
“這是我義父一輩子的心結,如今年紀大了便只好託付給了我,我雖覺著這天下未必就有這麼巧的事兒,可長著所賜……”
說到這裡,他似乎終於察覺到了異樣,看著傻愣愣半天沒有動作的翠縷,納悶道:“姑娘這是怎麼了,難道不相信這東西是我丟的?”
“不、當然不是!”
翠縷連忙搖頭,隨即下意識看向了身後的史湘雲。
史湘雲也正不知所措,見她看向自己,忙定了定神,催促道:“還不趕緊把焦大爺東西給他!”
翠縷這才恍然,燙手似的把金麒麟塞給了焦順。
焦順小心翼翼接在手裡,拿出斷掉的紅繩,小心翼翼系在脖頸上,這才如釋重負的道謝:“先不叨擾姑娘了,等明兒我讓岫煙過去,替我好生謝謝您!”
說著,倒退兩步,轉身竟就揚長而去。
史湘雲主僕楞在原地,好半天那翠縷才猶疑的看向史湘雲胸前,支吾道:“姑娘,他、他剛才說那金麒麟是一公一母,還是什麼定情信……”
“胡說什麼!”
史湘雲打斷了她的話,沉著臉叮囑道:“這事兒千萬不要傳出去,不然怎麼可說不清楚了!”
見翠縷乖巧的點頭,史湘雲這才鬆了口氣,可焦順方才那些話,卻止不住的在心底回想。
公母……
定情信物……
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兒?
難道這就是天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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