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我們都是砂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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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髒活累活都得接著，這是經紀人的宿命。

但認清宿命不代表就得找死，這兩者具荷範還是分得清的。

“你自己跟大金老師商量，我沒這個膽子。”

“說就說。”陸景桓拿起電話就打，接通電話才說幾句就被罵。

大金老師寶刀未老，嗓門還是那麼大。

“臭小子，你愛演不演，不演就麻熘滾蛋，談上條件了還！”

“哈哈哈哈…”

陸景桓還笑得出來，沒有人比他更懂大金老師的嘴硬。

只要沒直接輸出幾十秒的髒話然後掛掉電話，那就代表一切有的商量。

當然，如果她笑吟吟地說可以商量，咱們都回頭尋思一下，那才是真的g了。

一般得到這類答覆的人，後續連金賢貞的電話都打不通，直接被拉黑處理。

“誒呀老師，我現在高低也算是個超級英雄啦，給我點牌面嘛。”

陸景桓還是嬉皮笑臉，順帶把要演古一的好訊息跟大金老師彙報。

大金老師高興得不行，歪了半天樓才重新想起正事兒。

“我們有兩個最心儀的男主人選，你和孔劉。”

陸景桓一愣，“可我和孔劉前輩壓根是兩種演員形象。”

“當我們是吃乾飯的嗎，不同人做主演，角色人設肯定得做微調啊！”

大金老師語氣還是不好，解釋得還是很詳細。

“如果你演金侁，那就著重突出年輕外表下的蒼老靈魂，既有反差感也能呈現演技質感。

“如果孔劉演金侁，那就強調沉痛經歷下的少年天性——畢竟死的時候還是個年輕人。”

陸景桓隔著電話點頭，“所以……是我贏了？”

既然劇本已經送到他手裡，那劇組偏向誰顯而易見。

“超過一半的staff都比較認可你出演，但恩淑那丫頭挺心水孔劉，口水淌得跟痴女似的。

“但孔劉上部劇就拒絕了恩淑的邀請，一再表示不會再演偶像劇，所以恩淑才放棄提案。”

大金老師做出總結。

“說實話，你倆都很適合這個角色，孔劉的優勢在於大叔戀的氛圍，如果他願意，我們準備邀請電影演員金高銀，應該能擦出不少火花。

“定了你之後，女主選誰反而是大問題，金高銀肯定不行，大家都覺得你倆沒任何cp感可言。”

“有一說一確實。”

陸景桓努力回想著金高銀的長相，印象不是特別深刻，只記得對方是略顯幼態的長相，演技確實在同齡人裡很出眾。

她比林允兒還小一歲，現在已經在電影圈站穩腳跟。

“如果你要提條件，還是內定女主這麼苛刻，那金恩淑多半不會買賬，肯定攛掇大家去請孔劉。”

“明白，謝謝老師這麼支援我。”

“你謝什麼啊謝？”

陸景桓嘿嘿一笑，沒有拆穿對方。只說金恩淑會如何如何，沒說她本人會如何如何，其實就是默許了。

“你不是那麼拎不清的人，怎麼突然想著這茬？”

面對大金老師的疑惑，陸景桓說明了《溺水小刀》的情況。

“我就想著，既然準備拍電影，那乾脆再在電視劇裡合作一次——或許能讓雪莉重新找回對演戲的興趣。”

陸景桓不覺得閒著有什麼不好，雪莉做任何事她都支援。

但從兩人跟母親雙雙決裂之後，女孩好像就陷入了某種矯枉過正的狀態。

她懷疑一切藝人工作的意義，開始質疑自己是否真的喜歡做idol、做演員。

就像之前跟媽媽對峙的那樣，她覺得自己其實根本不喜歡這些，只是被家庭影響，被迫去喜歡。

她認為自己的那些“喜好”是被塑造出來的，所以竭力逃離。

女孩在情緒上並不討厭做一名藝人，甚至很喜歡這份職業，但她現在所抗拒的，正是這份“喜歡”，因為她覺得那不是真實的自己。

長期處於這種割裂的心態中，陸景桓不認為是好事。

無論是給雪莉買房，讓她每天監督新房的裝修進度，把空白的小窩逐漸填滿，還是讓她在p社當社長，都是為了讓她充實起來。

但那治標不治本。

只有解開她對於藝人身份的認同執念，才能讓人放心。

陸景桓沒辦法不小心翼翼。

即使雪莉從小被盧景煥保護得很好，但上輩子的記憶還是讓他很警惕。

有時眼看著時間離2019年10月越來越近，他甚至會莫名惶恐，卻又不敢告訴任何人。

心底翻湧的思緒到嘴邊只剩隱晦幾句，即便如此，陸景桓對崔雪莉的偏愛也昭然若揭。

大金老師在電話那頭忍不住搖頭，“拿你們年輕人沒辦法。”

年齡或許會影響對新鮮事物的接納程度，但絕不會影響人類辨別最樸素的情感。

表示會向劇組推薦雪莉之後，大金老師掛掉了電話。

年輕人的事兒她管不了，也不想管，只是照這個情況發展下去，有豐富創作經驗的大金老師很清楚。

早晚會出事兒。

……

……

……

陸景桓還不知道，自己正逐漸陷入親手鑄就的漩渦。

得到大金老師的保證之後，他只覺神清氣爽，上班都更來勁兒。

本來效率就高，此刻更是如入無我之境，在小小的半島裡面卷呀卷呀卷。

如是緊湊的忙活，他一直到《我結》錄製婚禮的前一天，都一直待在boxe。

早上開完兩個會，他到工作室沒急著工作，讓田小娟先過來一趟。

被單獨“傳喚”，小娟同學一路上都在犯滴咕，心說自己最近也妹犯什麼錯啊……

莫不是，次次漢語角battle大敗的事兒，傳到了oppa耳朵裡？

想到這，小娟有些惶恐。

合著這也是考核的一環！怪不得那麼多大家都那麼喜歡參加！

原來不是消遣啊，是提績點的大課！

哎幼喂，不行不行，回去一定得告訴minnie，她也總輸。

想到這田小娟一副完蛋了的表情，拍拍自己的腦袋，“還告訴什麼呀，說不定下一個單獨傳喚的就是她。”

於是田小娟才碰面就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給陸景桓都整疑惑了。

“怎麼個事兒，wuli小娟兒在p社待得不開心？”

“對不起oppa，可能是我太笨了吧，中文學得比大家都慢。”田小娟捂著嘴開始道歉。

兩人牛頭不對馬嘴對上話，小娟這才明白自己不是來接受批評的。

“不是……批評你也不能當大家的面啊，那不是欺負人嗎。”陸景桓無奈。

田小娟縮了縮腦袋，她太緊張了，壓根沒注意到工作室裡還有別人。

“這幾位前輩是公司新籤的製作人，也會和趙德坤一樣輪流擔任你們的課程老師，以後有任何問題切忌閉門造車，多跟老師們請教。”

“內…”田小娟認真點頭，跟幾位前輩鞠躬問好。

專門讓她在製作人們面前露個面，其實就是表達公司的重視程度。

田小娟心知肚明，屬實有些受寵若驚。

咱老闆這不是畫餅啊，這是真給餅啊……

說要全面培養她們，就各項專業課程拉滿。

說看好她本人就直接拉過來親自提點，一點不拖泥帶水。

陸景桓笑著跟小娟介紹起他們。

boxe不斷在擴大，製作團隊肯定也得跟著擴充，才能保證音樂質量的穩定。

如果全都靠陸景桓一個人吃飯，那boxe就沒有建立的必要了。

jyp娛樂都已經在做“去jyp化改革”，就是明白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的道理。無論是風險管理還是前世的市場經驗，都該如此。

公司這次簽了不少製作人。

首先是參與了seventeen所有主打歌製作的bumzu，重要程度可見一斑，幾乎相當於小17的第14名成員，和隊內的李知勳撐起了小17的大部分歌曲創作。

從去年出道到現在，這位跟17的合作都挺愉快，甚至幫助17在twice“加油寶”神曲的包圍下突襲成功，拿到一位成績，所以陸景桓直接將其簽下。

另一位是poptime，zico的好朋友，由他推薦加入的boxe。

poptime有個外號叫“zico的音樂奴隸”，參與了對方很多成名作品的製作，又因為全是二作，所以被戲稱為奴隸。

無論是zico所屬組合block b的專輯，還是solo活動，甚至在smtm的任務曲，poptime都是zico創作體系裡重要的一環，不可謂不重要。

剩下的三位是個製作人組合，名叫[superbomb]。

作為製作組合，這三人擅長的風格自然更多變，從rock到edm，從另類到獨立風格均有涉獵，而且都能做得有聲有色。

現在的他們還名聲尚淺，但在陸景桓上輩子，他們已經蛻變成實力派的代表。

捕夢網、ateez、kard……各種小公司組合的良心歌曲往往都由他們打造，且都創造了不錯的海外口碑。

介紹大家互相認識完之後，陸景桓想了想，對才加入公司的poptime道：“哥你以後費點心，多帶帶小娟，她是個好苗子。”

poptime一愣，“我還想你帶帶我呢。”

“一定一定，有時間咱們肯定多交流嘛~”

陸景桓又開始下次一定大法，“小娟可是我的預備役徒弟，那是相當有天賦！你前期花點時間，以後就能收穫一大助力，豈不美哉？”

“真的？”

poptime語氣將信將疑，但還是朝小娟努力擠出一個善意的表情。

他其實有點社恐來著。

而小娟平常在臺上挺鋒利，其實私底下也是個不愛交際的i人。

倆人湊一路，還真有點詼諧味兒，氣場莫名挺搭。

事實上，兩人上輩子也是無往不利的合作伙伴，只是被陸景桓將這個過程提前。

前世田小娟等人在18年出道，憑藉創作團概念迅速取得水花，搶佔新人市場，給行將就木的cube注入了強心劑。

流行音樂體系鮮少有大包大攬，除了核心主創田小娟，(g)i-dle的前期主要製作人是金泰浩。

除了《uh-oh》，金泰浩參與了所有主打歌的製作，承擔其中大部分歌曲的編曲職責。

類似的情況其實就是現在的李知勳和bumzu。

但不太一樣的是，金泰浩所擅長的韓式舞曲風格逐漸跟不上市場變更，隨著k-pop音樂越來越“去k-pop化”、“歐美化”，雙方的合作關係很自然地停止。

而第二個跟g)i-dle達成長期合作的製作人，就是poptime。

從《dumdi dumdi》開始，poptime就是（g)i-dle的主要製作人。

無論是《queendom》上擴大知名度，還是《tomboy》開始的三連爆，（g)i-dle的逆風翻盤與poptime的漸入佳境息息相關。

他是hip-hop製作人出身，善於吸收各種元素、風格，靈活地整合到創作中，緊跟音樂潮流。

作為（g)i-dle背後的男人，陸景桓讓雙方更早開始接觸，提前磨合共同成長，勢必會創造出一個更優秀，更多可能的（g)i-dle。

當然，陸景桓最大的目的，還是用更專業更體系化的培訓，來激發田小娟的最大潛能。

很多人想起小娟，除了仁川驚豔亮相的阿卡麗，應該就是為人津津樂道的“塊捲菸”。

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憑一己之力，將及及可危的cube從危機中拯救出來，這樣的故事情節很能戳動人心。

而當這一切不光是故事，而是真實在發生的現實，且上演這一切的，還是個在《produce101》上，因為外貌而淘汰出局的女孩兒，就更帶著傳奇色彩了。

沒人不喜歡好故事，陸景桓也不例外，上輩子的他才見證(g)i-dle用《tomboy》王者歸來，心中的佩服更甚。

但拋開勵志光環的加持，拋開對小娟在男製作人當道的音樂市場上殺出一片天的佩服，拋開諸多情感因素。

現實情況就是，田小娟在進入套路化的創作舒適圈之後，明明具備獨當一面的天賦，卻只能跟團隊相互依仗，從未在個人產出上證明過自己。

她的原創solo成績並不理想，也陷入過抄襲爭議，還曾因為使用盜版取樣包而被大眾詬病。

諸多爭議事件，看似毫不相干，其實還是因為在本該深耕的年紀，就帶著隊友出道，趕鴨子上架地擔任起團隊製作人。

因為不夠專業，所以她沒辦法脫離隊友，證明自己即使solo也能保證歌曲質量。

因為不夠專業，所以她採用最粗暴的扒帶式創作思路，緊跟潮流卻也被潮流裹挾，無意識地挪用別人的旋律，然後誤以為是自己寫的。

因為不夠專業，所以才會對市場規則缺乏敬畏心，把未經授權的取樣包素材應用到商業作品中。

憑藉直覺型天賦，她確實也獲得諸多讚譽，但天賦的徹底兌現需要沉澱，而idol事業顯然不會給田小娟這個機會。

cube樂於接受現狀，甚至進行了過猶不及的營銷，旗下藝人成了最大受害者。

無論是團隊發展還是田小娟個人的創作生涯，都在這樣的捧殺中左右為難，面臨陣痛。

正該嘗試各種風格，挖掘自身長板的重要節點，田小娟只能為團隊創作歌曲，既要考慮團隊的消化能力，還要考慮女團市場，曲風頗受限制。

而待組合從廢墟中重新站起來時，她自己卻走不出來了，陷入追求概念與話題的牛角尖，反而是對最本質的音樂質量有心無力。

作為年輕一代最天才的女製作人，小娟本可以成為第24位以愛豆身份入選komca（半島音樂著作權協會）正式會員的音樂人，成為一名貨真價實的專業製作人。

然而凡事最難過的就是本可以。

她本可以…卻只能讓自己的天賦擱淺，被迫在職業大門外徘迴。

komca的正式會員，既是一種認證，也是一份認同。

以idol身份成為正式會員的，截止2023年為止，有且僅有23人。

因為正式會員每年只從註冊滿三年的準會員中晉升25人，如果滿足要求的人數超過，則按版權淨額收入的正排序錄取。

簡而言之，只有每年掙到最多版權費的前25位準會員，才能成為半島音樂著作協會的正式會員。

在2011年以前，komca的正式會員都是職業製作人，權志龍是第一個歌手身份會員。

權志龍身後，是每一位把表演和創作雙重身份兼顧到極致，把自己的光芒綻放得淋漓盡致的天才們。

iu、鄭容和、suga、龍俊亨、zico、鄭振永、李知勳、bi、宋旻浩、姜升潤、方燦……

田小娟明明有機會與這些人並列，卻因為公司的短視和個人選擇而落後。

不是所有差距都能奮力追趕上的，一個人的創作巔峰期本就寥寥幾年，差之毫釐往往失之千里。

天才如樸振英，10-13年連續問鼎版權收入第一，不也在幾年後畏手畏腳，連給當家女團操刀主打歌都不敢。

締造yg帝國的teddy從09年開始就是版權收入前三，也逐漸江河日下，常被嘲弄江郎才盡，只能吃老本。

這個世界永遠不缺天才。

時代如大浪淘沙，沒有人是例外，也沒有人能超脫。

陸景桓不認為自己不一樣，也不認為田小娟能不一樣。

但既然組建了boxe這樣一個團隊，他就有義務，讓手下每一個人，成為自己都不敢奢望的自己。

每個人都是砂礫，但如果所有人都抱在一起，那就能成為最頑強的，留得最久的那塊石頭。

“那…以後就多多指教了，poptime前輩。”

“…內，我們一起加油。”

和社恐前輩打著招呼的田小娟還不知道，從她改投p社的那一刻起。

既定的命運，就已經在悄然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