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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得祥離開洋州,過興元府時,又小撈了一筆。

這次他沒敢亂來,轉運使是蔡京的人,隨便收點禮物就走了。

提學使陸榮已收到訊息,高高興興提酒訪友,見面就笑道:“我讓朱成功裝病,他卻辦得更妥帖,以科舉為由辭闢,做事堂堂正正令人叫絕。”

他拜訪的朋友叫高景山,官職是利州路運判。

轉運司的一二把手,都不怎麼管具體事務,真正累死累活做事的,卻是三把手轉運判官。

金國也有個統兵大將叫高景山,但那出自渤海高氏。

眼前這高景山卻是山東高氏,還有個弟弟叫高景雲,如今正在朝廷做郎官。

如果歷史沒有大的改變,今後朱銘造反之時,肯定跟這高景山“打交道”。此君將升遷為成都府路轉運副使、轉運使,一直到靖康年間都在成都做官。

“你倒是有個好門生。”高景山頗為羨慕。

陸榮笑道:“只能算半個門生,我與朱成功更像忘年交。”

高景山讓僕人弄來些下酒菜,幾杯酒下肚,便憂慮道:“明年恐怕要對西夏用兵了。”

“你怎知道?”陸榮笑容一滯。

高景山說:“剛剛接到朝廷公文,今年利州路的捐派又要漲。去年剛漲過,今年還要漲,實在太過反常,定是朝廷在籌措軍糧。”

“也不一定吧。”陸榮說道。

高景山低聲說道:“今年的夏秋二糧,不全是運去京城,而是拿出一半運到西北。”

陸榮會意,沉聲道:“那定是要打大仗了。”

開疆拓土是大功,,蔡京、童貫二人,謀劃攻略西夏已六年,,一直在打造兵甲,一直在儲存錢糧。

未來三四年內,朱銘在漢中造反都屬於找死。大宋最精銳的部隊,全部雲集於西北,兵精糧足將廣,隨時可以殺到漢中平亂。

這個時候揭竿而起,等於是在給西夏擋槍,逼迫朝廷把征討西夏的大軍拉回來。

高景山憂慮道:“如今錢糧充足,猛將如雲,克復西夏還是有希望的。就怕主帥胡亂指揮,平白葬送了大好局面。”

陸榮嘆息道:“統兵主帥,肯定是那童貫!”

“唉,閹人誤國,只求他能少誤一些。”高景山連連搖頭。

陸榮和高景山都沒料到,這次征討西夏會打成拉鋸消耗戰。

大宋這邊年年儲存糧餉,前線士兵居然在捱餓,西夏得到訊息主動進攻,宋朝沒做好全盤準備就提前發動。稀裡糊塗打了幾年爛仗,最後打得兩國一起缺糧,幸好是西夏先撐不住,議和稱臣給足宋徽宗面子。

兩人聊了一番軍事,陸榮帶著酒意回家。

第二天,他騎馬去提學司上班,翻出近幾年的全國進士範文,又找出利州路解試優秀範文。

陸榮讓提學司的文吏,把這些範文都謄抄一份,然後叫來親隨說:“給朱成功送去,入讀太學不知要等到何時,他既然想參加科舉,一定要做好準備。明年考不上進士,也能積累經驗,再過三年或可金榜題名。”

不但送去科舉範文,還送了一套《三經新義》。

雖然朱銘的兼經是《周易》,不考《詩經》、《尚書》和《周禮》,但《三經新義》也可作為參考。蔡京以新法繼承者自居,極力推廣《三經新義》,引用裡面的註解,可以大大提高進士中獎率。

至於王安石的《字說》,類似北宋版官方字典。

這玩意兒已經被讀書人厭棄,蔡京強行推廣都推不動。書中大量引用佛教、道教思想不說,註解文字時也多穿鑿附會,反正編撰得非常不嚴謹。

幾日之後,朱銘收到陸提學送來的禮物。

他先是翻看利州路解試範文,發現文章水平普遍偏低。於是對著同樣的題目,統一批改這些範文,找出他們的缺陷並嘗試改正,接著按照題目自己來寫一篇。

嗯……寫出來還不如那些舉人文章。

標準的眼高手低,就像一個美食評論家,點評大廚的菜餚頭頭是道,自己一上手就各種抓瞎出錯。

連寫兩篇垃圾文章,朱銘覺得是辭章底子太薄,想法夠了卻表達不出來。

於是他從藏書樓借來韻書,一邊翻查韻書,一邊練習寫詩賦。

腦子都搞炸了,這等於是重新學習“普通話”。

入聲最是難學難記,幸好他穿越過來,已經學了一年的土話,西鄉縣的土話也有入聲。

“朱大哥,又有人來了。”白勝喊道。

朱銘有些煩躁:“請他進來。”

朱銘拒絕皇帝徵辟之後,這些日子名聲大噪,總有富貴人家來請他吃飯。

喚作以前,朱銘肯定樂意赴約,可現在必須符合人設。他得先端一端,不能誰請都去,否則每天除了喝酒,都沒時間幹自己的事。

一個官學老師,進門就作揖:“洋州州學教諭孫暉,奉教授之命,前來拜見徵君。”

朱銘作揖還禮:“莫要叫徵君,喚我朱成功便是。”

徵君,又叫徵君,是對拒絕徵辟之人的尊稱。

在世人眼裡,被皇帝徵辟屬於極大榮耀。如果拒絕皇帝徵辟,那就更牛逼了,必然是才德兼備的真君子。

孫教諭說:“徵君當面,不便直呼名字。”

“孫先生快請坐。”朱銘不敢怠慢。

因為洋州州學的老師,要麼是進士出身,要麼是太學生出身。

別人做幾年老師,就極有可能升調為知縣。

朱銘問道:“還沒請教,孫先生是哪榜進士?”

孫教諭說:“大觀二年太學上舍生,官家欽賜同進士出身。”

好吧,這人是浪子宰相李邦彥的同學,而且還屬於同一屆畢業生。但混得屬實有點慘,李邦彥已經做了知州,孫教諭卻還在州學當老師。

聊了幾句,孫教諭說道:“州學欲新建藏書樓,聽聞徵君為洋州書院作一名聯,魏教授也想請徵君為州學藏書樓作聯。州學不如書院財大氣粗,潤筆費只拿得出三十貫。”

“為州學作聯,此吾之幸也!”朱銘非常高興,賣對聯賺錢太輕鬆了。

他提筆思索,想起以前參觀嶽麓書院的一副對聯,這玩意兒肯定還沒有寫出來。

朱銘的書法普普通通,以自己的最高水準寫出來:胸懷子美千間廈,氣壓元龍百尺樓。

孫教諭湊近了一看,頓時讚道:“好聯!此聯掛在藏書樓,可勉勵學子胸懷天下萬民。”

一副對聯就賺了三十貫,朱銘恨不得再寫幾幅。

把孫教諭親自送出去,朱銘回房繼續學習韻書、練習詩賦。

這還沒過多久,又有人來拜訪。

卻是真符李氏的老太公死了,出價一百貫,請朱銘寫一篇墓誌銘。

什麼亂七八糟的?

朱銘當場婉拒,說自己不擅長寫這玩意兒。

這回他是真揚名了!

對於洋州的大家族來說,八行士子沒啥意思,八首驚豔詩詞也無所謂,帶兵剿滅了“反賊”更是小事一樁。

這些事蹟,都不如拒絕皇帝徵辟!

大宋開國以來,洋州還未出過徵君,朱銘屬於蠍子粑粑獨一份。

第二天,又有人來請他下山吃飯。

朱銘不堪其擾,跑去找到陳淵說:“陳先生,我打算回西鄉縣躲一陣,等到秋天解試再來洋州。”

陳淵也知道他的處境,點頭說:“一道去吧,正有疑惑想請教令尊。”

兩人結伴去向閔文蔚告辭,師生們聽到此事,竟有三人願意追隨。若非秋天就要科舉,大家都忙著備考,追隨他們的恐怕更多。

“大郎,俺……俺這次就不去了,等秋闈過後再來請教學問。”白崇彥覺得很愧疚。

朱銘笑道:“三郎何必如此,求學不在一時,當以科舉為重。”

他非常理解白崇彥的選擇,白家只是鄉下土財主,全家都指望他科舉有成,比不得那些瀟灑的大族子弟。

李含章和令孤許倒是跟來了,令孤一族,雖不如洋州四大家族,卻也是從唐代就定居於此,家族底蘊非常深厚。

眾人來到漢江邊,還未登船,閔子順就匆匆追來。

“先生下山,俺今日方知,願隨先生治學。”閔子順恭敬作揖,他極為仰慕陳淵,甚至打算跟著陳淵一路前往福建。

朱銘來洋州時,只有區區幾人。

回去時卻變成十多人,閔子順、令孤許他們都帶了隨從。

眾人坐船,順流而下。

至黃金峽時,又請來縴夫拉船。

因為有幾處險灘,必須慢慢行駛,縴夫的作用是拉住船隻、減緩速度。

那些礁石,幾百年後都被炸藥給炸了,此時的人們卻對此毫無辦法。

行船經過上白村,這裡的油菜花已經凋謝,皆用朱國祥傳下的油菜育苗移栽法,可以省下許多人力和時間。

繼續行駛到大明村,村裡的情況大變樣。

窮還是很窮,主要是精神面貌不同,一個個都帶著生活希望,也不知道朱院長給他們灌了什麼雞湯。

眾人在河口下船,大船進不去小河。

一路步行觀察,陳淵點頭讚許:“聽說此地去年還是賊巢,而今農事興旺,朱先生不愧為大儒。”

朱銘笑道:“家父曾言,一年時間,解決村民溫飽,兩年便讓村民富裕起來。”

“極好!”陳淵笑著說。

再走一陣,高轉筒車出現在前方。

來自洋州的幾個士子,看著那龐然大物,全都瞠目結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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