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夔州城難以攻取,那就先打白帝城!

反正官兵水師大敗,義軍水師可在長江隨意縱橫。

新投靠的夔州水師軍官孫承邁說:“統制不可大意,此去白帝城還好些,若是再往東攻打石門隘寨,非得過夔峽(瞿塘峽)險灘不可。最險莫過黑石灘,南北兩道黑石樑伸入長江,二面急水猛衝,連發幾道噴漩,灘深無底。稍不注意,船身都要被噴漩扯去撞碎,人掉進去水性再好也沒用。就連屍體,也衝不走,不往下沉,就浮在漩渦上打轉。”

“那怎過去?”李寶問道。

孫承邁說:“須得熟悉水勢的老舵手,避過噴漩才得駛過。航道最窄時只有十五六丈(50多米),明渦暗渦無數,錯行幾尺便船毀人亡。”

李寶嘖嘖稱奇,同時又有些後怕。

若是夔州官兵退守巫山,自己沒有當地人提醒,傻乎乎的坐船過去,豈非要在長江裡損失無數?

孫承邁繼續說:“現在是枯水期,水勢較緩,漩渦沒那麼厲害。但水淺也有水淺的麻煩,不怕漩渦,就怕暗礁,也得老舵手來掌舵。”

李寶說道:“你說那漩渦是兩道石樑作祟,為何不趁著枯水期,把石樑給鑿除掉?”

孫承邁說:“石樑堅若鋼鐵,鑿一點沒用,想多鑿些就得耗時無數。”

那兩道石樑,富含鐵硫氧化物,堅若鋼鐵並非形容詞。

一直到道光年間,才有叫李本忠的商人,自費招人鑿巖削石,稍微降低了通航難度。

最後還得靠解放軍出手,用炸藥清除礁石近三萬立方。

言語之間,船隊已接近白帝城。

李寶站在甲板上,他正前方是鐵鎖關(瞿塘關、夔門),左前方是白帝城,右前方是瞿塘峽。

雄壯的山川,把李寶震撼得短暫失語。

在這一刻,李寶終於理解什麼叫“夔門天下雄”。

等回過神來,李寶說道:“還打什麼巫山?如此險峻山川,佔據夔門就是。只需一兩千人堅守,再令水師相機而動,便有十萬官兵也殺不過來。”

歷朝歷代的做法,是在狹窄的瞿塘峽口,拉起一根鐵鎖橫江。

隨便在夔門扔幾千兵,把鐵鎖拉起來,誰也別想從此經過!

因此到了北宋,瞿塘關直接改名鐵鎖關。

“攻城!”

李寶一聲令下,士卒坐船朝白帝城衝去。

附近根本就沒有落腳處,只能立即攻城,器械已經打造好了。

李寶的水師,大小戰船數百艘,全是商船、漁船、漕船、運鹽船改造的。水師將士,多數是漁民、水匪、巡檢兵、私鹽販子、鹽商夥計。

白帝城守將叫管叔言,麾下僅兩千士卒,而且大部分是臨時徵召的鄉兵。

看著義軍水師殺來,管叔言驚駭萬分,當即大喊道:“快快開城,隨我去迎接義軍!”

“管指揮不可……”旁邊的文官連忙制止。

“鏘!”

管叔言拔刀出鞘,一刀把這文官剁了。

開什麼玩笑,大半個四川都丟了,自己這點鄉兵憑啥堅守?

李寶手持朱銘賜予的望遠鏡,看著城門緩緩開啟,守將帶著士卒,從陡峭的山坡下來,點頭微笑:“卻也是個機靈的。”

“罪將管叔言,拜見義軍大將軍!”這貨滾到李寶面前跪伏。

李寶伸手將他扶起:“管將軍高義,不惜揹負不忠之名,也要為了保全百姓而投降。俺著實佩服得很,不必行此大禮。”

管叔言聽到這話,瞬間舒坦許多,毛遂自薦道:“對面的鐵鎖關守將,是我那遠房表姐夫。將軍若是信得過,便派一艘小船,讓我去把夔門說降過來。”

李寶更加高興:“若能說降夔門,將軍大功一件。”

管叔言坐著小船出發,幻想著在新朝加官進爵,轉眼已來到鐵鎖關下。

“姐夫,是我!”管叔言大喊。

守將湯求怒斥:“讓你這廝駐守白帝城,為何賊寇一來便降了?”

管叔言喊道:“姐夫,先放我進去再說。”

湯求彎弓搭箭,瞄準管叔言射出。

管叔言連忙躲避箭矢從他身邊飛過,驚恐叫喊:“姐夫,你還真射啊?川峽四路,朱相公已佔了其三,便這夔州路也只剩幾座城了。鐵鎖關是天險不假,但防的是下游之敵,伱那點人怎防得住上游?”

“休要多說,”湯求喊道,“想要拿下此關,讓賊將帶兵來取,真刀真槍做過一場再說。”

管叔言呼喊:“夔門的將官都聽著,我姐夫已經瘋了,快快綁了他獻關投降!”

“誰敢?”湯求轉身掃視麾下軍官。

義軍數百艘戰船,已經朝夔門駛來,正在尋找合適的登陸點。

湯求似乎頗有威望,軍官們被他瞪得往後退。

終於有人膽子大,退後一步,復又向前:“湯三哥,管兄弟說得在理,四川都快全丟了,只剩幾座城哪守得住?大頭巾都有投降的,咱們丘八投降不丟人。有這夔門天險,官兵殺不進來,朱相公肯定能做皇帝。你我早早投降,說不得今後還能封侯。”

湯求冷笑:“你曉得個屁,等禁軍和西軍殺來,賊寇定然一潰千里。只要守住夔門,你我皆是功臣!”

另一個軍官質問:“就算立下大功,這功勞真是咱們的?怕要不知被哪個搶了去。”

“如此大功,誰也搶不去!”湯求說這話,自己心裡都沒底兒。

又有兩個軍官從別處城牆過來,互相之間用眼神交流,然後呈扇形一起逼近湯求。

湯求的親兵,假裝看不到,故意拉開距離。

除了主將,大家都想投降。

守住夔門不失的大功,或許湯求能保住,但其他人肯定保不住,論功行賞根本沒他們的份。

湯求拔刀呵斥:“誰敢過來,便辟了他!”

已經有人繞到側後方,各自打著眼神,然後同時撲過去,將湯求五花大綁捆了投降。

李寶登上關城,看著險峻狹窄的瞿塘峽,頓時生出無限豪邁。

他有一股作詩的衝動,但書讀得不多,只能寫出首打油詩。

佔據此地,可保四川東大門不失,而且還不需要投入太多兵力。

反覆確認湯求不願投降,李寶笑道:“如此義士,俺不忍殺之,把他放回夔州城!”

一艘船載著湯求,往夔州城駛去。

夔州路轉運使郭倫、副使趙世鼎、運判張深,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官員,包括其他州縣的太守、縣令,但凡沒被義軍抓住的,此刻都雲集在夔州城內。

有些官員,甚至來自成都。

有品級的官員,夔州城內就聚了七十多人。

“城下是誰?”張深問道。

湯求回答:“夔門守將湯求。”

郭倫大驚失色:“你難道降了賊寇?”

湯求哭喪著臉說:“我沒有降賊,是麾下將官作亂,把我捆了獻給反賊。夔門和白帝城已失,賊將故意把我送來夔州城。”

“胡言亂語!”

張深突然挽弓搭箭,毫無徵兆的射出去,隨即大喊:“此人是賊寇冒充的,並非夔門守將湯求。”

湯求莫名其妙中了一箭,驚得直往後退,從陡峭的石階滾下去,半路摔得七葷八素。他低頭看著肩上的箭矢,傷口很疼,心裡更疼。

他知道張深是啥意思,夔門若失,夔州城就成了甕中之鱉。不說守城計程車卒,就連官員都會想著投降。

夔門不能丟失,所以他這個夔門守將必須是假的。

湯求滾落石階時頭破血流,一瘸一拐回到船上,咬牙切齒對船伕說:“送我回夔門老子今天便要從賊了!”

夔州城頭,一片死寂。

越來越多的官員聞訊趕來,就連成都知府都在這裡。

張深說道:“爾等莫要胡亂猜想,剛才那就是賊寇冒充,夔門守將湯求我見過,跟這廝長得一點也不像。”

名義上的主帥郭倫,只覺口乾舌燥,看著滾滾長江發呆。

其他官員也面面相覷,夔門沒了,夔州已是一座孤城。就算能堅守半年,也別想等到援軍,官兵水師根本過不了鐵鎖關!

一個又一個官員,失魂落魄離開城牆。

這破地方,逃都沒法逃,要麼自殺,要麼戰死,要麼被俘,沒有第四種可能。

第二天,李寶帶著軍隊過來,在梅溪的東岸依山紮營,與夔州城遙遙隔河相望。

數日之後,大年三十。

城內見不到過年的喜氣,一個個都愁眉苦臉。

全城百姓實行口糧管制,所有糧食都被徵用,所有青壯都要守城,老弱婦孺負責搬運物資,張深要跟賊寇打持久戰。

這位老兄,是夔州路的三把手,也是最懂軍事的人。

至於一把手和二把手,都在宅子裡借酒消愁,把守城事宜交給張深處理,他們自己不願面對現實。

百姓和士兵,皆怨聲載道,好好的新年變成這樣。

過年這天,李寶帶著軍隊登岸。

他讓士卒頂著倒扣的小船,去城下喊話:“城裡的兄弟姊妹,今天是大年三十,只要白天投降,晚上就能吃年夜飯。要是不投降,這輩子都別想吃年飯了。李將軍說了,再負隅頑抗,義軍就殺進來屠城!廂軍和鄉兵兄弟,你們快點殺了當官的,個個的年夜飯都帶肉。李將軍殺了幾頭豬,就等你們來吃。大塊的肥肉,解饞得很!”

夔州城建在半山腰上,一條陡峭的石階路通往江邊碼頭。

李寶在弓箭射程之外,選了處石階架鍋。不煮粥,不炒菜,只用肥汪汪的大板油,放進鍋裡慢慢煎熬。

好幾口大鍋,一起熬豬油,江風一吹,油香味就飄到城頭。

城下的義軍,還在頂著小船喊話:“快出來吃豬肉,大肥肉,都來過年囉!投降就有肉吃,大魚大肉的年夜飯!快快殺官投降,出來吃大肉。吃了肉就能回鄉,做生意的做生意,種地的種地。朱將軍在成都降了苛捐雜稅,那裡的百姓都在過好日子。沒有貪官汙吏,貪官汙吏都被殺了……”

“夔州父老,隨我殺官吃肉過好日子!”

一個臨時任命的鄉兵軍官,猛地舉起武器高呼,同鄉之人紛紛響應,朝離他們最近的官員殺去。

越來越多鄉兵動手,很快城市青壯也加入,他們這些日子已經受夠了。

武官嚇得加入其中帶兵對文官展開屠殺。

來自四川各地的文官,被堵在城裡殺了好幾十個。管他官聲如何,好官壞官一起殺,漸漸演變成對城中富戶開刀。

還是一個武官,帶著士卒開啟城門,其他人全都殺瘋搶瘋了。

李寶進城的第一件事,不是遵守承諾給肉吃,而是趕緊讓士兵阻止燒殺搶掠行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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