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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房門被叩響,那聲音彷彿落在衛姌心頭上,驀地讓她一顫。

僕從送了吃食來。

衛姌開啟門讓人進來,等人走後又立刻關門。驛舍吃食還算盡心,送了兩碟時蔬,一碗肉羹,還有份糕點。方才還有些餓的衛姌此時卻沒了胃口。

她原本打算離開驛舍後再與許翎幾個分開走,看見蔣蟄卻讓她緊張起來。此處驛舍住滿了人,衛姌進來時也瞧見不少侍衛僕從,不知是否有桓啟身邊的侍衛瞧見了她。

衛姌吃了幾口肉羹,心中焦慮壓也壓不住,若真是給桓啟的人看見了,那就糟了。

她坐著半晌,吃了幾口東西,心中有事,便食不知味,吃在嘴裡連鹹甜都沒嚐出來。沒一會兒,僕從來收拾碗筷。

衛姌向他打聽對面那間屋裡住的是誰。

僕從道:“是個極威風的郎君,聽說是出自四姓。”

衛姌心中再無僥倖。

她拿了一串錢給僕從,讓他去給自家馬伕帶話,明早寅時初刻就備車出發。又另外留了信給許翎,只說家中有急信來,需要回去處理,所以提前走了。她將書信交給僕從,叮囑他明日清早再給許翎,僕從收了錢,滿臉堆笑地答應。

用過晚飯,許翎找來和衛姌說了一會兒話,又要借她個僕從伺候,被衛姌婉拒了。白天從建康出來趕了一路,大家都累了,許翎很快就回去休息。衛姌簡單梳洗後也躺下睡覺。

自她扮做男裝,在外過夜從來都是心底吊著根筋似的不敢睡地太熟,今晚也是如此。

丑時末,僕從來到衛姌房前輕輕叩了兩下門,衛姌立刻醒來,頭還有些暈乎乎的,洗了一把臉,這才精神些。僕從將一包備好的吃食交給衛姌,殷勤地問:“郎君還要用些什麼,我再去準備。”

衛姌朝門外瞄了一眼,內堂黑黢黢的,只點著幾盞燈,各處都顯得昏暗,她放心不少,穿戴整齊地出門,垂著頭離開。

對門依舊有侍衛守著,這個時辰,正是容易頭沉睏倦之時,侍衛瞧見是僕從引著個郎君離開,雖覺得奇怪,但也沒去多想。

衛姌來到樓下,牛車已經停在門前,車伕打了個哈欠,轉頭喚了聲小郎君。衛姌匆匆點頭,登上車後才輕輕長吐一口氣,心下稍安。

蔣蟄清早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在驛舍內巡視,見所帶幾個侍衛各司其職,並無懈怠,不由滿意地點頭。這時經過外面大堂,他聽見早起收拾行囊的商旅議論。

“這兩日入城,真是沒碰上好日子,沒瞧見那麼多士族子弟都跑出來了。”

“昨日就住不少人,聽說極有名氣的兩個郎君都來了。”

“我聽說了,是玉郎與許郎吧。”

蔣蟄一震,猛然扭過頭來,快步上前,攔住幾人問道:“你們說的是誰”

兩人被他一嚇,結結巴巴又重複一遍,還沒說完,蔣蟄已經轉身跑進內堂,衝上二樓,來到桓啟屋中,火急火燎道:“小郎君就在這兒。”

正吃早飯的桓啟臉色一變,放下筷子道:“說清楚。”

蔣蟄將剛才聽見的說了一遍,桓啟已站起身,對外喊了一聲讓驛丞過來。驛丞著急忙慌地趕來,聽桓啟問起衛姌,點頭道:“沒錯,衛小郎君昨日快入夜的時候來的。”

桓啟大喜,從豫章一路來到建康,沒想到竟提前遇著了,他眉眼一展,起身道:“住哪件房”

驛丞臉皮有些發僵,道:“早早就走了。”

桓啟一怔,臉色微沉,眼露寒意。

驛丞急急忙忙解釋,“是衛小郎君吩咐的,寅時就備車走的。”

桓啟皺起眉,略想了想,冷笑一聲:“她準是看見我的人了。”

驛丞不知緣由,也不敢搭話,就見桓啟叫侍衛立刻收拾出發,蔣蟄帶人去準備。

桓啟問驛丞衛姌昨天是怎麼來的,同行有幾人等等細節。驛丞不敢隱瞞,把昨夜去衛姌房中送吃食的僕從叫來。僕從進了屋,心裡就有些打鼓,他在驛舍迎來送往見過的人多了,如桓啟這般威勢凜然的,定然是身居高位的權貴人物。

他將昨夜衛姌的吩咐一五一十全說了,還有今日要交給許翎的信件。

桓啟道:“把信拿給我看。”

僕從二話不說就把信件拿出來。

桓啟開啟一看,裡頭沒寫什麼要緊的。他又問僕從,“她離開時去往哪個方向”

僕從想了想道:“衛小郎君去的方向有兩條道,不是廣陵,就是徐州。”

桓啟坐不住,起身就往外走,喊著:“動作都快些,備馬。”

三十來個侍衛在門前等候,桓啟上馬,朝北面望了望,指著兩個看著就機敏的侍衛道:“你們快騎先去探一探路,發現蹤跡就速速來報。”

兩人領命而去。

蔣蟄奇怪道:“小郎君怎麼往北去了”

桓啟眉頭擰得死緊,已等不及侍衛探路回報,一夾馬腹,往前快跑起來。

一路疾行十餘里路,前行探路的侍衛折返回來,道:“小郎君的牛車是往廣陵方向去了。”

桓啟再沒了顧忌,快馬加鞭追了上去。

————

衛姌寅時離了驛舍,天色還矇矇黑,沒有半點亮光,路都看不太清,車伕不得不放緩了速度,直到天光大亮,這才加快了些。

衛姌坐在車內,聽外面轆轆車輪轉動,掩唇打了哈欠。昨夜睡得淺,今日又起得太早,她頭還有些昏沉,不由靠著引枕打盹,沒有一會兒就睡著了。

牛車半路停下的時候衛姌醒了過來,車伕道:“郎君,到了驛亭,先歇下吧。”

衛姌下了車,拿了些糕點給他吃。

車伕見那糕點精緻,樂呵呵地收了,又道:“時候還早,亭中無人,郎君先去歇歇。”

衛姌倒了杯熱茶飲下,在亭中休息了片刻。

三輛牛車徐徐駛近,一瞧陣仗就是高門士族,晃晃悠悠正往驛亭方向來。

衛姌站起來,叫上吃完糕點又收拾好的車伕,扶著車轅正要上車。這時忽聽到身後有人驚喜地喊了一聲:“玉度。”

她回頭看去,三輛牛車剛停在驛亭門前,把來路都堵了,廂門開啟,一個錦衣男子下車,正目光灼灼看著她,面露驚喜,疾步走過來,“剛才瞧背影就覺得有些熟悉,果然是玉度。你怎在此”

衛姌與他見過,道:“昨日宮中似有變故,我出城時正嚴查,王兄怎麼出來的”

太原王氏的子弟,宿衛軍怎會放他出城

王致之哈哈一笑道:“前日夜裡就有人給我傳信,說庾氏與左衛將軍有所圖謀,我見勢不好,趁夜出城,如今庾氏悖逆犯順,圖謀不軌,我已書信告知家中長輩,庾氏休想得逞。”

他說了這一番話,滿臉得意之色,正是他交遊廣闊,又籠絡到一批士族子弟,這才能有人及時報信,小孟嘗之名絕非虛名。

衛姌道了一聲佩服,又立刻要上車。

王致之伸手去拉她,“玉度你怎孤零零一個跑出來了,莫非也是害怕受牽連,可曾用過飯這麼巧撞上,一起留下吃些再走。”

衛姌躲開他的手,拱手道:“王兄,我還有事,要先走,就不叨擾了。”

王致之見她躲避得如此明顯,臉色有些不好看。他喜歡這衛小郎君的姿容樣貌,又是個好男風的,有心親近。可在建康也未約著衛姌幾次,越是避著他便越是心癢,這個驛亭也沒旁人,他便膽子大了起來,不由分說抓住衛姌的手,不讓她上車。

車伕見狀見狀來勸阻,王致之身後的僕從立刻過來將他拉開。

衛姌生怒,冷冷看向王致之,“你這是何意”

王致之道:“我對玉度一見如故,卻不曾有機會深談,今日正是良機,只是留你一起用飯,何必如此決絕,王妃娘娘還曾囑咐我多多照看你。”

王致之出行匆忙,卻也帶著僕從護衛十人,衛姌瞧了眼他身後,知道此刻不宜與他正面衝突,強忍了怒氣,道:“正好有些餓了,你抓著我手都疼了。”

王致之見她面色帶了幾分笑出來,莫名有些激動,笑著鬆開了手,請衛姌去驛亭中坐。

衛姌道:“別傷我家僕從。”

王致之忙不迭道“這是自然”,抬起頭使了個眼色,於是僕從幾個將衛家車伕請到一旁。他又招手讓僕從將食盒送進來,幾人先是鋪上一層綢緞,再將小菜糕餅果子擺上。

衛姌心中又煩又燥,見他逃出健康仍是豪奢做派,瞥他一眼道:“王兄,家族傾覆在即,你卻依舊如此氣定神閒,我實在是佩服。”

王致之擺了一席好吃的,正等著她誇讚,哪知說的卻是這一句。

他仍是笑道:“玉度莫不是故意嚇我”

衛姌道:“王兄離開建康太早,不知後來的事,庾家將琅琊王困在宮中,迫不及待要下殺手,我走之時,已有左衛軍士將王府圍了起來,裡面哭聲陣陣吶……”

王致之面色驟然一變,皺眉搖頭道:“庾家……不會如此大膽。”

“庾家孤注一擲,哪還顧得上其他,”衛姌繼續道,“我只是多去了王府幾次,也差點被盯上,迫不得已這才趁亂逃了出來。”

王致之見她言之鑿鑿,已有幾分相信,再一想衛姌隻身出來,僕從婢女都沒帶一個,在士族子弟中十分罕見,可見是匆忙行事,難道情況真如她所說

建康城內王氏族人眾多,王致之一時心頭大亂。

就在此時,一陣奔雷似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

作者有話說:

第177章一七六章探路

衛姌防著王致之有什麼逾矩之舉,這才將建康城內局勢說的尤為嚴重來嚇唬他。眼見王致之已信了幾分,突然而至的馬蹄打斷兩人談話。

衛姌睜大眼睛,朝來路看去,遠遠就瞧見幾十匹快馬直奔而來。她眼皮猛地跳,心生不妙。

眨眼之間,桓啟帶著侍衛就到了驛亭前。

王家的僕從上前客氣問道:“尊駕何處,我家郎君乃太原王氏……”

還未等他說完,就被侍衛推搡開,桓啟下了馬,面無表情地走入驛亭。

衛姌看見為首一人正是桓啟,背脊一股涼意竄了起來,直衝腦門,怔怔呆在原地。

王致之也嚇了一跳,剛才衛姌還拿庾氏作亂,要對琅琊王府下手嚇他,見桓啟突然而至,神色倨傲,氣勢逼人,聽見太原王氏的名號也半點不做理會,他心下打顫,心想莫非是庾氏派人追來了

“你……你是何人”王致之硬著頭皮發問。

桓啟追來時快馬迅疾如雷電,此刻邁入驛亭,他卻緩步而行,舉止翩翩,一派門閥世家公子風範。

看見王致之與衛姌面前鋪陳的吃食,他低笑出聲,踢開一壺酒,頓時酒香瀰漫亭間。他看向衛姌,“玉度,在此會友同食,不與二哥介紹一下”

王致之驚疑不定,見衛姌臉色蒼白,似有些古怪,便主動開口道:“衛兄,我和玉度在建康時就是舊友,今日遇上,邀她一同用飯。”

他口氣親暱,桓啟一頓,側過臉看過來,眉宇間比剛才更凌厲幾分,王致之自認孟嘗,有磊落颯爽之風,但論氣度他卻差著桓啟許多,目光對上一陣氣虛,他不由避開少許。

桓啟只掃了他一眼,就不再理會,徑直走過去,伸手拉起衛姌,“怎麼不吭聲,瞧見二哥高興壞了”

衛姌方才空白了片刻,還以為寅時出來,避開打照面就不會發覺,哪知他還是追了上來。此刻她心裡七上八下,十分不安。

見他盯著自己,衛姌強作鎮定,喊了一聲:“二哥。”

桓啟唇角勾起,露出個笑來,“手都有些涼了,別在這坐了,跟二哥走吧。”

說著就要拉她離開。

衛姌心裡不情願,臉上顯露出抗拒,若是兩人獨處,更覺得危險,她眼角餘光瞥過王致之,趕緊道:“王兄是太原王氏子弟,剛才我正和他說建康之事,二哥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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