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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陳留侯府的迎親隊伍如期上門。
被派來負責迎親事項的是陳留侯府的陳管事,隊伍盛大而喜慶,將顧家所在的正平坊堵得水洩不通。
禮儀即畢,識茵手持障面的團扇,被侍女扶上侯府迎親的馬車。車外鞭炮乍起,鼓樂齊鳴,一片亂糟糟的鬧鬨之後,張紅懸彩的馬車開始走動起來,迎親的隊伍有如一條赤龍在溝壑裡遊動,一眼難望到盡頭。
附近百姓爭先恐後地跳上坊牆,向隊首看去——一應都是迎親的規制,獨獨沒有本該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面的新郎。
有不明就裡之人,開始議論:“怎麼不見新郎。”
“沒聽說嗎?侯府的二公子受了重傷,就剩一口氣了,這會兒迎顧家娘子過去,就是為了沖喜呢!”
“都不能迎親了,難道還能行事?那一輩子也就只能守活寡了,小娘子嫁過去得多委屈呀!”
“對了,那位二公子不是還有個狀元郎哥哥嗎?聽說還是雙生子呢,要我說啊,這反正都長得一樣,乾脆洞房夜就叫兄長代勞得了。反正新婦們也分辨不出來……”
人群中爆發出陣陣鬨笑,淹沒在近乎喧天的鼓樂聲裡,懸金飾玉的婚車中,識茵卻是聽得分明。
雙生子……狀元郎……
她知道他們說的是誰,是她那位素未謀面的大伯,陳留侯府世子,大理寺少卿謝明庭。
也是因他,被人這般調笑她的第一反應不是生氣,因為她的確別有所圖。
她六歲那年的元日,父親去世,母親回了孃家改嫁,此後便離奇地去世了。
是舅家親來報的死訊,但她卻並不相信,因為母親臨走時曾親口告訴她,會在端陽節接走她,但也是那一天,傳來了母親的死訊……
視線重新聚焦於團扇上以金絲銀線勾勒出的鴛鴦戲水,識茵回過神來,放下了舉得有些痠軟的手臂。
已經十年了,她依然不肯相信母親去世。她那位大伯正掌管刑獄,有這層關係在,入府後,她想要去求他幫自己找找。
只是聽聞大伯性情冷淡嚴厲不好相處,自己身為弟妹,也應避嫌,事情就得徐徐圖之了。
她也不打算回顧家了,就必須在陳留侯府站穩腳跟。
*
銅駝坊,陳留侯府。
與盛大的迎親隊伍不同,因今日新婚的主角新郎官不便,這場大婚並未宴請賓客過府觀禮,府中冷冷清清,唯有新郎所居的麒麟院裡才能覷見幾分喜慶的紅色。
良辰將至,婚車已至銅駝坊,眼下,識茵那位尚未謀面的婆母武威郡主叱雲玉萼,卻還身在正院之中,等著僕婦前來回話。
“鶴奴還是不肯?”
新點華燈照得她臉上的怒氣無處遁形,得了僕婦肯定的回答後又大怒:“真是反了他了!連我這個做母親的話也不聽!去,拿這根御賜的九節鞭去,把他給我捆了來!”
她抽出纏在腰間的軟鞭,一抬手,卻露了層層赤紅袍袖下的素袖,是一個母親在為死去的兒子戴孝。
僕婦心頭一酸,哽咽著跪下:
“郡主,世子與二公子感情一向深厚,眼下二公子屍骨未寒,您卻讓他娶二公子的新婚妻子,這,他心裡能好受嗎?”
武威郡主愈發憤怒:“就因為麟兒已經死了,這個婚,他才必須得成!”
“麟兒連個血脈都沒能留下,將來孤魂野鬼無人祭祀,他心裡就好受了嗎?麟兒就唯他一個兄長,他不替婚誰能替?”
外人不知的是,謝家二郎並非身受重傷,而是徑直死在了建康,連具屍首也未能運回來。
他是為女帝查軍餉去的,顯是遭到了報復。初得到訊息時,叱雲氏近乎暈厥。
但她很快冷靜下來,兒子才二十二歲,妻與子俱無,到地下後也孤零零的。所以,他喜歡的姑娘她會替他娶回來,他沒有的子嗣她會讓顧氏生下,將來過繼給他,讓他這一脈香火不至於斷絕。
至於向誰借種呢?自然就是她的大兒子謝明庭了!
他們本是雙生子,當初長子只早生了一刻鐘的時間,由此被立為世子。在叱雲氏眼裡,他佔了弟弟的嗣子之位,如今讓他代替弟弟和新婦生子,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謝明庭不同意。
自然,這等荒謬又有違人倫的事,換成任何一個三觀正常的人皆不會同意。何況借種之事本就敏感,謝明庭又是在大理寺為官,若被有心人誣告為與弟妹通|奸,仕途全毀不說,更會遭至流刑。但這些在郡主眼裡,都抵不過小兒子的身後事。
武威郡主最終親自走了一趟。
鹿鳴院與麒麟院只朱牆修篁相隔,青松翠柏,古樸森森,偶有幾隻雀鳥停留在被夕光照得朦朧一片的人面紋瓦當上,落寞又孤寂。
院中僕婦雜役皆已屏退,金烏西墜,花影滿窗,婦人激動的爭執聲自窗中瀉出:“……麟兒是你的弟弟,你一定要這般狠心嗎?”
“你弟弟不明不白死在江南,朝廷連他的屍首也不還給我們,只叫我們一味遮掩著,做出他還沒死的假象。可新婦子畢竟是個外人,還未知品行,這時候你不去代你弟弟拜堂把人籠絡著,事情洩露了可怎麼辦?”
書案前站著個褒衣博帶的青年人,姿容俊美,風儀楚楚,神情掩在入窗夕色下,輪廓如冰玉剔透。
武威郡主發作的時候,他沉默得就好似山巒在水面投下的靜影。
待她發作完畢,才淡淡道了一句:“聖上只讓我們對外隱瞞雲諫的死,並未讓母親為他完婚。”
“母親究竟是出於何私心要顧氏女過門,母親自己心裡清楚。”
武威郡主心中有鬼,幾乎被這一句噎死。面上仍是哀慼悲態:“是,母親知道,當年母親送走了你,偏心你弟弟,你心裡有怨……”
“可這些與你弟弟又有什麼干係呢,決定是我和你父親做的,後來你父親不也把你接回來了嗎?你父親在的時候就偏疼你,我自然就要疼他多些。況且你弟弟也常常勸我,要多關心你,許多事是母親自己對不起你……一切都是母親的錯,你莫要遷怒到他身上啊……”
郡主說著便慟哭起來,從來以剛強面目示人的將門虎女,哭來竟也一樣的肝腸寸斷、使人動容。
對面的青年郎君卻冷冷地側過眸來,目光森冷,如劍如矢,武威郡主餘光瞥見,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他竟還記在心裡!
他是她九死一生生下來的,自然什麼都該聽她的,過去的那些事,難道還抵不過她的生育之恩麼?
所幸只是一瞬,他目光輕飄飄地自她身上掠過:“母親多慮了。”
“阿弟的死,兒也很意外。”
青年郎君長睫微斂,如金石緘默無聲,彷彿方才一霎而過的寒芒劍影只是她的錯覺。她微愣了一刻,仍是哀求:“他是你的手足至親,你就替他和顧氏拜個堂吧……他長到二十二歲,還是頭一回如此喜歡一個女子,巴巴地央我去提親。”
“鶴奴,就當是母親求你了不成嗎……”
室中清漏沉沉,落針可聞,窗邊則隱隱約約傳來喜慶的嗩吶聲,是新娘的婚車近了。
青年依舊無所動容,置若罔聞。正當武威郡主欲以一跪相脅迫時,青年終於淡淡開口:“知道了。”
“母親請回吧,容兒更衣,再見新婦。”
一直到步出鹿鳴院的時候武威郡主還有些想不明白。這,這怎麼又同意了?
這個兒子是寤生,生產的時候叫她吃了好些苦頭,加之他幼時曾被道士言兩兄弟命理相剋,七歲之前不得共存,郡主私心裡更喜歡小兒子,厭惡寤生的長子,遂將他送去了建康故宅,寄養於族人家中,待被接回後性情冷淡,所以從來就不大喜歡他。但母子間也從未起過大的衝突,他緣何會用那般仇恨的眼神看自己?
武威郡主不得其解,一旁的心腹秦嬤嬤卻於此時插話道:“郡主方才何必把話說得這麼直。”
“青年郎君們大多性情高傲,何況是咱們連中三元的世子爺?他對二公子的兄弟情誼是真,可他有自己的自尊也是真,身為男子,又有誰願意去做旁人的替身呢?您把話迂迴著說,世子爺也就不會忤逆您了。”
當局者迷,郡主偏愛二公子,與世子親緣淡薄,也並不瞭解自己的兒子。
但她們這些做下人的可都看在眼裡,世子他,從來就不喜歡被當成二公子,否則也不會執意長成與二公子截然相反的樣子了。
武威郡主不以為然:“他是我的兒子!自然我叫他做什麼都是應該。”
二人的說話聲淹沒在影影綽綽的喜樂聲中。窗邊,高大俊美的青年仍負手而立,透過窗前一叢婆娑花影,面無表情地看向西邊紅綢遮月的麒麟院。
身後的桌案上,靜靜擺放著一套方才送來的喜服。侍女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世子,時辰快到了。”
“知道了。”他漠然應,“你出去吧。”
事實上,弟弟的死,謝明庭從來就不是很信。
說來或許沒人能信,他與弟弟既是雙生,便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心之感應,能感知到彼此的喜怒哀樂,但也只限於對方心理急劇波動之時。
此番弟弟被女帝秘密派往江南,他確有幾次察覺到他的緊張,但並非致命的威脅,更不可能令他赴死。
雲諫,應是被聖上留在了江南,假託病重回京,在替聖上查些什麼。越做出這些遮遮掩掩之事,才越叫聖上想查的人相信雲諫的“死”。
母親將顧氏女迎進門自是為了她的私心,但若雲諫假死之事因之洩露,在陛下面前卻不能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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