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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珠點頭,既然虎鯨群已經離開了,她招手喊上齊老三趁還沒退潮先駕船出發。

“海珠,你晚一會兒,待會兒我們一起走。”海灣邊上站的漁民開口,他往海上看,說:“我也好奇會吹嗩吶的黑皮鯨。”

海珠跳上船頭,她拍了拍兩道桅杆,說:“我有兩道船帆,你跟不上我。”

齊老三快速拔了船錨,拎著船錨跳上船,樓船沒了束縛,順著力道飄離岸邊,他跟海珠一人撐根船櫓划水,慢慢駛出了海灣。

冬珠站在碼頭看海上的船升起了帆,船帆鼓動,推著樓船快速駛向海島,她拉著風平和潮平準備去撬生蠔。

“冬珠,你姐跟你三叔在海上找什麼?從禁海前就是這樣,早出晚歸還空著船回來。”一個經常買烙餅的男人試探著問。

周遭聽到的人豎起耳朵,海灣裡的船都是有數的,海珠跟齊老三的異樣早有人察覺,但礙於海珠的身份,沒人敢打聽。二來也是海珠為漁民謀了好處出了力,他們願意裝瞎做聾,但不代表不好奇。

風平和潮平下意識緊張地握住手,冬珠眼珠子骨碌一轉,她神秘地往人後的侯夫人看過去,眾人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對上侯夫人那雙精明帶笑的眼睛,下意識避開了,心裡也有了猜測。

“祖母,他們都在看你。”長命疑惑。

侯夫人輕笑一聲,等冬珠走到身邊,她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什麼都沒問。

冬珠心虛地縮肩,下意識把話交代出來。

“是個聰明的丫頭。”侯夫人帶著嬤嬤先回去,說:“你們撬生蠔去,長命也去幫忙。”

碼頭上圍堵的人散了,出海的漁民去街上買乾糧準備出海打漁,其他人沿著綿延的海岸線散開,拾撿沙灘上顏色豔麗形狀好看的海螺和蛤蜊,這些也能拿去首飾鋪換些碎銅板,或是縫在錢袋也極好看。

長命撿個空螺含嘴裡吹,他指著海上的船說:“我小姑姑接到龜走了。”

其實不然,老龜就怕海珠再來拖它上船,天還不亮它就下海了,海珠過來撲了個空。

退潮時,老龜浮出水面遠遠往島上看一眼,聽到碼頭那邊放船了,它悄無聲息又沉了下去。當金燦燦的太陽光直直投進海底,海底的光線也變得明媚,老龜這才從海底往上游,爬上島趴在溼潤的沙灘上曬太陽。

此時海珠的船已經抵達崖洞,她跟齊老三點燃燈籠攀上巖壁,又開始新一天的忙碌。

洞頂幼鳥嘰喳,母燕警惕的在洞裡飛旋,當在外覓食的群燕撲稜著翅膀回來,海珠和齊老三就該離開了,否則能被啄得滿頭包。

“今天採的比昨天多點。”踩上船板,齊老三先警惕地往水裡瞅一圈,他拿出秤桿掛住竹簍稱了下,說:“刨去竹簍的重量是二斤八兩。”分給海珠一半,他能得一斤四兩,賣了就是四十多兩銀子。

撐船出洞,洞外的日頭晃得人眼暈,海珠以手遮額,眯眼往遠處的海面看,海面波光粼粼,宛如層層疊疊的魚鱗閃光。

“虎鯨群走了,我們也回了。”她丟下船櫓去升帆。

齊老三坐在船板上還在盤算賣燕窩他能得多少銀子,船帆“砰”的兩聲鼓起風包,他回神問:“海珠,我要是想建兩進的院子得多少銀子?三四千兩夠吧?”

“指定夠。”海珠說。

“那等你嫁過去了,我就在離將軍府不遠的地方買座大宅子,或是請人蓋座宅子,我們一家人住一起,你想回去走兩步就到了。”齊老三的這個念頭已經盤算好久了,他覷了海珠一眼,說:“到時候我把我丈母孃也接過去住,她留在永寧你三嬸掛心。”

海珠點頭,這個她不插手。

遠處的海面突然響起一聲幽鳴聲,海珠和齊老三站起來走上二樓居高遠眺,海上升起一道水柱,應該是鯨魚在換氣噴水。

“我好像看到黑背鰭了。”齊老三不確定地說。

“哪兒?”海珠眯眼,看了好一會兒才隱約看見一個黑點,黑點時隱時現,越來越近,海水翻湧時,虎鯨的脊背露了出來。

“是虎鯨!”她歡喜道。

虎鯨游到船尾露出了頭,嘴裡含著一隻魔鬼魚,它發出一道乾噦聲,印著一排牙印的魔鬼魚被扔上船。

“噦噦噦噦——”它繞著船變換著調子發出讓人噁心的聲音,歡喜地跟海珠打招呼。

“停停停,你再叫下去我都吐了。”海珠先受不了了,她拿著尖頭剷下樓剁掉魔鬼魚的骨刺,魔鬼魚已經死了,帶回去也不新鮮了,她用尖頭鏟劃開,切成跟臉差不多大的肉塊扔給虎鯨。

乾噦聲終於停了,虎鯨遊走在船側,張開大嘴等投餵,它發現扔進嘴裡的魚肉不用嚼咕嚕一下就進肚了,一隻魚吃完,它沉下海在海水裡發出悠長的叫聲。

大概過了一柱香的功夫,一大群虎鯨出現了,它們各自帶著獵物,樓船上接連拋上大小不一的魔鬼魚,甚至還有一隻半大的鯊魚,橫亙在船尾。

魔鬼魚和鯊魚還活著,鯊魚的腹部大股大股流血,海珠跟齊老三面面相覷,而圍著船的虎鯨不時張開大嘴提醒。

海珠拎著尖頭鏟先砍斷魔鬼魚的骨刺,齊老三去底倉拿來菜刀,叔侄倆像屠夫一樣蹲在船板上切割魔鬼魚,剔了骨頭再往船下丟魚肉。

最大的那頭虎鯨比船還長,海珠餵它的時候發現它的一口牙大半已經磨禿了,齒面泛黃髮黑,尖牙磨得像人的大牙,撕咬獵物時可能會有心無力,難怪它們會喜歡切割好的魚肉塊。

想到這兒,海珠拿起菜刀剝了鯊魚的皮,切了厚實的肉坨扔進海里。

“它們不吃。”齊老三趴在船舷上大驚,“它們也不吃鯊魚肉。”

海珠想起海豚也是在獵殺鯊魚後只吃肝臟,她劃開鯊魚腹,取了肝臟扔進海里,下一瞬被兩隻小虎鯨分食乾淨。

一半的虎鯨又去捕食了,體型最大的那隻虎鯨守著小虎鯨跟著船遊走,它的聲音極大,雄厚又有力,就是發出的聲音很是怪異。

“有些難聽,還不如嗩吶聲。”齊老三說。

海珠心想它哼的調子大概不是本土的,虎鯨若是長壽能活八九十年,這隻體型比樓船還長的虎鯨不知去過多少地方,這處海域只是它們短暫停留的一個捕食地。

狩獵的虎鯨回來,鯊魚被它們掏了窩,扯著尾巴就拖了過來,扔上船時甚至還有兩隻呲著牙想咬人。

海珠跟齊老三為了滅口把菜刀都砍捲刃了,船板被鯊魚血浸泡,兩人劃開鯊魚腹,取了肝臟餵給虎鯨,鯊魚的魚鰭則是砍下來自己留著,鯊魚肉扔進海里,它們活著吃魚,死了落在海里再滋養魚蝦蟹。

虎鯨從深海一路吃到淺海,吃飽了就雀躍地逐浪,遇龜打龜,遇魚砸魚,海珠跟齊老三拎水衝船板還要留神著海面,生怕魚拋上船砸到自己。

當海岸線進入視線,海面上多了不少打漁歸來的漁船,虎鯨像瘋了似的,哼著不知名的小調躍出海面,激動地展示它們有力的軀體和流暢的身形。

“黑皮鯨——”有人大喊。

離岸近了,碼頭上湧來許多人,停靠的商船也不急著走了,他們七嘴八舌地驚呼著。

虎鯨並不像昨晚一樣大大咧咧地靠近碼頭,它們在距離碼頭十來裡遠的地方就停住了,不再前行,換著花樣地跳躍,變著聲調發出各種叫聲,最後齊齊發出乾噦聲。

“嘔——”商船上有人吐了。

其他人也受不住忍不住乾噦。

海珠哈哈大笑,她撐船駛進海灣裡,齊老三拋了船錨下去,隨後跳下船砸船錨。

回來的漁船越來越多,人聲也越發雜亂,最大的虎鯨在海底長鳴一聲,其他的虎鯨緊跟著沉入海里往深海而去。

之後的兩個多月,只要不下雨,但凡海珠出船,每逢傍晚,永寧碼頭的人就能看見鯨群護送樓船回來,它們在近海稍作停留,哼著從海珠那裡新學的笛聲歡快地離開。

其間,永寧鎮湧來數不清的遊人,鎮上的酒樓客棧天天客滿,到了十一底,鎮上新起了兩棟三層高的樓,一家客棧一家酒樓。

然而突然某一天,虎鯨沒有再出現,海珠跟齊老三也不再出船去燕島,天氣轉涼,海上起了霧,兩人只在天晴的時候跟著漁船出海打漁。

虎鯨群遷徙離開,永寧鎮酒樓和客棧的說書人開始給客人繪聲繪色講它們的行跡,它們不再是黑皮鯨,海珠給它們取的名字開始口口相傳。

“虎鯨比鯊魚厲害?”

“當然了,它們獵殺鯊魚只吃肝臟,嘴巴可刁了,聽海珠說,虎鯨不吃的肉扔海里了,她砍了魚鰭拿回來賣。”

說話聲就在海珠跟韓霽吃飯的雅間外面,韓霽前天才回來,沒能見過讓永寧鎮爆火的虎鯨長什麼樣子,他好奇道:“虎鯨去哪兒了?”

“遷徙了,天冷了,它們要去溫暖的地方過冬。”海珠倒杯水喝,說:“再不走鯊魚和魔鬼魚都要被它們吃絕種,它們食量太大,不能長久地留在某個地方。”

“明年天氣暖和了它們還會回來?”韓霽遺憾,他還沒見過會發出笛子和嗩吶聲的魚。

“可能會回來,也可能不會。”海珠笑著托腮,說:“他們若是再被骨刺卡著了,應該還會再來找我。”

第195章我更想你

臨近過年,侯夫人帶著長命回府城了,青石巷的宅子空了下來,下人也帶走了大半,少了盯梢的眼睛,韓霽鬆懈下來,心思也開始活絡。

飯後出了酒樓,此時天色已昏,酒樓角角落落都燃起了燈籠,客人進進出出,看見韓霽和海珠,他們如遇到街坊鄰居一般笑著搭話問好。

“少將軍今天到永寧的?感覺好久沒看見你了,有半年了吧?”

“沒有,近四個月。”

“也是小半年了。”

韓霽輕點下頭,負著手跟在海珠身後站在街道上。

海珠猶豫地看了眼天色,說:“這就回去?”

“天還沒黑,你隨我回去拿上年禮去紅石村一趟。”韓霽用肩頭撞她一下,臉上噙著意味不明的笑。

海珠抿唇一笑,允了他的念頭跟他回去。拐進青石巷,他進屋去拿年禮,她多走幾步路回家說一聲。

齊家人正在吃飯,星珠穿著小襖坐在搖籃裡吱哇亂叫,聽到海珠的話,明白其中意思的人都不吭聲。

“等我一會兒,我也去。”冬珠快速扒飯,她含糊地說:“我飯後想出去散散步。”

齊老三想到他那時候被海珠跟蹤,挾了絲報復跟著說:“也行,風平和潮平也跟過去,人多熱鬧。”

海珠白他一眼,跟弟弟妹妹說:“想散步在巷子裡跑跑就行了,晚上風大,你們別跟去,喝了寒風著涼了受罪。”話落她就往外走。

齊阿奶吃著菜當做沒聽見沒看見,看冬珠放下碗筷要跟出去,她出聲叫住人,說:“你別跟去,你姐跟你姐夫好幾個月沒見了,人家兩個要說說悄悄話。”

冬珠不情不願地“噢”一聲,她抱起肥貓又坐回去。

巷外,韓霽挑著擔出門,年禮裝了兩筐,只能用扁擔挑著走,出門遇到人,鄰居驚訝道:“少將軍你也會挑擔?”

“不難,島上挖地的時候我挑過土。”韓霽說。

“你們這時候要去哪兒?”有人聽到說話聲出來了。

韓霽啞聲,之前是腦子一熱突起的念頭,現在懊惱起來,給丈母孃送年禮哪有晚上去的。

“去我娘那裡一趟,明天我於叔坐船要回老家,今晚過去說說話。”海珠泰然自若地接話。

出了巷子又遇到飯後在外面嘮嗑的人,海珠跟韓霽一路解釋過去,鎮上認識的人太多了,一直出了鎮才沒人再問。

站在寒風呼嘯的路上,海珠擰了他一下,韓霽笑出聲,她也跟著笑,太荒謬了。

“走了,再耽誤下去我娘可能就睡下了。”海珠說。

韓霽調整了下擔子,單肩挑擔,筐一前一後地掛著,他空出一隻手牽住海珠的手,問:“你想沒想我?”

“想過。”

“也是,你的日子過得太熱鬧了,很難會想起我。不像我,我在深海的船上會想起你,在島上會想起你,太陽昇起時會想起你,太陽落下時會想起你,看見月亮會想起你,看見海鳥、看見上島的海龜、撿到好看的海螺……都會想起你。”

海珠彎起嘴角,她望著漆黑的天無聲大笑。

“我聽到你在笑了。”韓霽手上稍稍用力,不滿道:“你就沒什麼說的?”

回答他的是竊竊笑聲,海珠壞笑著說:“你說得沒錯,我看見太陽是太陽,看見月亮是月亮,看見鳥是鳥,都沒想起你。”

韓霽不吭聲了,他仍然牽著她的手,腳步沉沉,踩得石頭咯吱響。

“怎麼不說話?生氣了?”海珠搖了搖他的手。

韓霽仍然不吱聲,她是故意氣他,說的也是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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