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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中應該還有一些,我命人去取。”

閻雲舟身體差,三五不時就要發燒用藥,寧咎從前留給楊生的那些也剩下不多了,李彥的眉心緊擰:

“當初不是有很多人跟著寧咎製藥嗎?就沒有學會的嗎?”

“回陛下,是有跟著寧公子一塊兒做的,但是那大蒜素和氧氣簡單,底下的人倒是也能弄出來,但是磺胺和阿司匹林這兩樣藥就是照著寧公子之前的方式做,也沒人做出來過。”

那藥總有用完的時候,楊生早就已經找來了從前跟著寧咎一塊兒做藥的人,讓他們儘量回憶,但是沒有人說的清楚步驟和每一步做出來的東西,大半年過去了,也沒有絲毫的進展。

但是現在用要先將眼前的這一關過去,這一晚洛月離和李彥都沒有離開王府,洛月離坐在了床前,看著裡間的床榻上躺著的人,一身白色的寢衣,眼底深暗透著病態的青色,身形清瘦異常,仔細看鬢邊已經有了白髮。

他的心中不是滋味兒,閻雲舟是個打落了所有的苦都往肚子裡咽的人,這一年多來,他表面上看著還好,次次見他,見李彥的時候都像是已經走出那場傷痛一樣。

但是他的精神頭,他的眼睛,還有這彷彿一夜之間冒出來的白頭髮騙不了人。

洛月離親自幫他換了頭上的毛巾:

“他將自己逼得太狠了。”

屋裡的人都無聲嘆息,寧咎的離開彷彿帶走了閻雲舟所有的精神,現在這個人還活著,但是就像是隻剩下了一幅強撐的軀殼一樣。

後半夜的時候人才醒來,床上傳來了陣陣咳喘,暗玄幾乎是立刻起身過來,眼中驚喜難掩:

“王爺,您終於醒來了。”

“咳咳咳……”

閻雲舟剛要出聲,就是一陣咳嗽,暗玄扶起他的身子,一直在外間的李彥和洛月離也進來了,洛月離直接坐下,瞧著他:

“你可是快嚇死我們了,你說說你,什麼你都得趕上,這風寒,你是一次也沒落下。”

洛月離說歸說,但是眼底的擔憂做不得假,閻雲舟緩了緩咳嗽,欠身給李彥行禮,李彥趕緊扶住他:

“別起,快躺好。”

這一晚洛月離將李彥硬是給拉著送出了王府,讓他回宮,自己則留下照顧,好歹病中有個人陪著總好過一個人苦熬。

第117章相見

雖然是在六月,但是在海拔將近4000米的地方,溫度可想而知,寧咎怕路上出現什麼狀況耽擱了,早七八天便出發了,第四天的晚上他便已經開車到了位於格爾木西南120千米處的青藏公路旁。

他看著遠處坐落在荒蕪高原上的宮殿,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兩邊巍峨的大山,讓他第一次覺得人類如此的渺小,他將車找了一個穩妥的地方停下,拾階而上,信仰唯物主義二十多年的人,第一次如此虔誠地參拜。

這天是工作日,以至於一個白天下來,遊客寥寥無幾,寧咎進去見了這座道觀的方丈,方丈只是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送給他一面銅鏡:

“善人想要的答案待到時機到,自會顯示在銅鏡中。”

寧咎抬手接過了銅鏡,有些摸不到頭腦,這玄而又玄的說話方式他從前一貫是覺得這是在故弄玄虛,心中還非常不恥過,但是現在人有了執念,有了期盼,便再也不敢造次了。

寧咎拿著那一面銅鏡出去,高原上炙熱的陽光同天空中撒下,落在銅鏡上甚至有幾分的晃眼,寧咎舉起銅鏡,眯著眼睛去瞧,裡面就是他自己,除了成像的功能差一點兒,似乎和普通的鏡子也沒有什麼分別。

距離6月19日七星連珠的日子還有兩天半不到的時間,寧咎晚上紮了帳篷住在了無極龍鳳宮腳下的營地,白天人少,晚上卻多了幾個驢友過來,但是寧咎絲毫搭話的閒情逸致都沒有。

高反讓他的頭疼的像是要裂開一樣,第二天從帳篷裡醒來的時候更加嚴重,心慌,噁心,身上的冷汗出了一身接著一身,寧咎就在帳篷裡抱著氧氣瓶,數著時間,一閉上眼睛彷彿就能想到那個熟悉的面容。

若是真的能再見面他一定要好好和那人說道說道,他為了見他受了多少罪。

正德二年的這年冬天,閻雲舟病的厲害,楊生幾乎是每日都提心吊膽地守在他的身邊,兩年多了,寧咎留下的藥已經不剩什麼了,每一次給閻雲舟高燒的時候他都是提心吊膽的,現在他都不敢想,若是阿司匹林真的都用完了,下一次要怎麼辦?

正德三年的春節後,京城的溫度開始暖和起來一些,雖然暖的很有限,但是到底不似冬日裡那樣難熬了,守著閻雲舟的御醫和楊生都像是鬆了一口氣一樣,這個漫長的冬天總算是熬過去了。

只是閻雲舟的風寒算是好了,但是腿上關節的情況越發嚴重了起來,膝蓋時時腫脹,小腿處更是無論怎麼用湯婆子暖著都暖不熱的樣子。

身邊的人跟著提心吊膽,但是那個最是飽受病痛折磨的人卻彷彿分毫都不在意,沒有說過一句疼,只是春節的宮宴之後閻雲舟搬離了王府,搬到了每月十五都會到的京郊閻家祖宅邊的別院中。

更是每日都會到那空白的墓碑前面坐一坐,他對身邊的人擺了擺手:

“都出去吧,本王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縱使不太放心,暗玄也只能帶著人退下,閻雲舟靠在用羊絨鋪就的躺椅裡,消瘦的能看清每一根血管的手還是握著一個木頭的小人,五官刻畫的栩栩如生,窩在躺椅裡的人面上灰敗憔悴,唇上沒有絲毫的血色,聲音低啞無力:

“已經兩年十個月零七天了,你什麼時候會回來啊?楊生這段時間白頭髮都多了不少,他不說其實我也知道,應該是你留下那些藥快用完了。”

半晌那靠坐的人忽然笑了一下,灰嗆嗆的面上唯有那一雙眼眸依稀能瞧出從前的模樣,看向那沒有寫著一個字的墓碑的時候,溫潤和曦一如從前,他撐著軟塌起身,從軟塌的邊上拿過了一根通體黑色的手杖,腳步有些滯澀地走到了墓碑的前面。

他的手撐在手杖上,緩緩蹲在了身來,最後依著墓碑坐了下來,閻雲舟閉上了眼睛,蒼白的指尖一點兒一點兒劃過冰冷的墓碑,用臉貼下了墓碑上,似乎這樣他就能離裡面的人再近一些了。

“不過,這樣也好,你若是回不來了,便換我去找你,總歸我們是在一處的,我已經等了快三年了,也算是很聽話了是不是?”

男人的聲音很輕,聲音帶著輕緩的笑意,像是愛人之間的喃喃細語。

“煜安,你到底去了哪裡?是不是回到了你所說的那個世界了?那個世界那麼美好,你是不想回來了嗎?”

這兩年的時間閻雲舟總是在想,寧咎會去哪?是投胎了,還是回到了他從前和他說的那個他原本的世界中,他總是在想寧咎之前和他描畫的那個世界,那個人人都很自由,有車,有飛機的世界,他會不會回去了便不想回來了?

人在病中的時候總是會脆弱一些,就是閻雲舟也不例外,他依靠在空白的墓碑上,眼眶微紅,半晌他整理好了心情,笑著看向墓碑:

“其實你不想回來了也沒關係的,在那邊過的好就行。”

閻雲舟沉默了一下再一次笑了一下:

“好了,我信你一定是想著我的,你知道嗎?你走的那一天京城中一共出生了51個孩子,其中有27個是在你走後出生的,每個孩子我都去瞧過,有一個小姑娘的眼睛和你長得十分像。

只是不過這孩子的命苦,母親難產沒了,父親續娶的這個是個厲害的,苛待了孩子,我便讓人將小丫頭接到了莊子上,你說你若是真的投胎了,會不會變成了一個小姑娘啊?”

閻雲舟想起了那個眉眼肖似寧咎的孩子,苦中作樂地笑著和墓碑說話,直到太陽都有些西斜了,溫度降了下來,暗玄才復又進來,看見閻雲舟就坐在墓碑邊上嚇了一跳:

“王爺,那地上涼。”

他趕忙將人扶了起來,閻雲舟再一次看了看那沐浴在夕陽金光中的墓碑,才回到了院子。

6月19號,因為七星連珠的天文奇觀,這營地上的人倒是多了起來,寧咎默默將自己的帳篷挪到了最裡面不起眼的地方,這樣至少若是真的穿了,也不會嚇到別人。

七星連珠的奇觀在晚上,寧咎的心情也開始緊張了起來,他將所有事先準備好的東西都連揹帶掛地弄到了身上,要是真的他走運身子穿過去了,這些東西他一樣都不能落下。

好在天黑了下來之後,因為帳篷一個個地距離都比較遠,加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天上,這才沒有誰發現寧咎這個“顯眼包”。

寧咎的手中緊緊捏著方丈給他的那個銅鏡,這兩天翻過來倒過去,他已經看了無數次,但是沒有一次這鏡子顯示出什麼“神蹟”來,天越來越黑,隱隱已經能看到了天空中亮著的星星。

“快看,真的是一排。”

寧咎也應聲抬頭,方才天空中還遮擋的幾朵雲,此刻都飄散了出去,這可以算是荒原地的地方沒有任何的光汙染,浩瀚的夜空深邃又靜謐。

天空中已經能看見那連成一條線的奇觀了,寧咎的手捏緊了鏡子,原本還算是平靜的天忽然颳起了風。

一瞬間就是飛沙走石,猛烈的風一連掀翻了好幾個帳篷,連前面那幾人剛剛架起來的天文望遠鏡都被吹倒了,人群中開始傳來了各種的叫喊聲。

愈演愈烈的風強的甚至可以將整個人都颳走,寧咎沒有選擇和其他人一樣躲在帳篷裡,呼呼的風聲從他的耳邊而過,風聲的怒吼似乎在一瞬間遮蔽了他的五官,讓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在何處,記憶的深處浮現出了閻雲舟的臉。

寧咎只覺得颶風在撕扯著他的身體,下一刻他能感覺到身體在變輕,他不知道這一次等待他的是什麼,或許他沒有回去,而是被這大風給颳走了,但是他不願意再去想,放任自流。

忍著身上被撕扯的疼痛,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鏡子,鏡子中的畫面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那個人,隨後,他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京城的官道旁,一群人圍了一個圈兒:

“這人是誰啊?怎麼倒在這裡?”

“這身上是什麼東西?怎麼穿的奇奇怪怪的?”

“該不會是外族的奸細吧?”

“快,報官,報官。”

京城城門的巡防營瞧著這邊有動靜過來看了一眼:

“軍爺來了,軍爺您看,這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倒在這裡的。”

今日值守的是宋元,他看著那人的頭髮,衣著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這穿的什麼東西?

“這瞧著不像是我們大梁的裝扮啊?”

“帶回去審。”

寧咎再一睜開眼睛的時候便是在一個很昏黑的房間中,鼻息間能聞到很明顯的發黴的味道,他的意識還有些混亂,頭也有些痛,他閉著眼睛緩了片刻之後,昏睡前的記憶一下便重新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裡。

寧咎蹭的一下坐了起來,黑乎乎的房間,一鼻腔的黴味兒,木質還有些透風的窗戶,他,他這是回來了?這是哪裡?他迅速看了看身邊的東西,身上掛著的一些東西還在,但是揹著的那個大包不見了。

寧咎起身就推開了門,門外是一個院子,從院子裡面鋪著的磚就能看出來這絕對不是現代了。

“你醒來,別亂跑。”

一個穿著甲冑的人見他出來走了過來,寧咎打量著他,這身衣服他見過,從前軍中不少的兵將穿的就和這樣的甲冑差不多。

“你是哪裡人?要到哪去?”

寧咎愣了一下,他不知道這裡是哪兒,但是方才抬頭間他看到了寧遠塔的塔尖兒,他記得那個塔,幾次從王府出去他都能看到那個塔,心中的激動難以言喻,他真的回來了。

但是面對眼前兵將他還是要謹慎一些:

“我京城人,外出遊歷。”

那人的目光狐疑地看著他,寧咎低頭也看到了自己的這個裝束,知道自己這一次是連著身子一塊兒過來了,他死的時候大軍剛剛攻城,他也不知道現在局勢到底如何?所以沒有敢貿然說出閻雲舟的名字來。

“你的牙牌呢?京城之中可有親眷?”

寧咎愣了一下,想起來這個時候的牙牌就和現代的身份證差不多,記錄了名字,生辰和是哪裡人士,進城通關都需要用到牙牌,進京尤為嚴格,還會查問事由。

寧咎不明現在的形勢只能賠笑開口:

“不瞞這位官爺,我是個大夫,遊歷時多是在荒郊野嶺採藥,牙牌不慎遺失,京城之中我確實有個遠房親戚,乃是大理寺卿蘇北呈蘇大人,我還曾為蘇太師診治過病症。”

學霸的智商不會因為換了一個地方就降低,寧咎不知道後面又發生了什麼,無論是閻雲舟的名字還是李彥的名字他都不能輕易透露,以防萬一現在還是李啟做皇帝,一旦貿然開口,他這麼多的努力可都白費了。

但是蘇家是世家大族,蘇家在什麼時候應該都是安全的,蘇北呈他見過,只要見了蘇北呈他就能知道閻雲舟的狀況了。

果然那人聽說蘇北呈的名字也是一驚,雖然寧咎這一身瞧著不靠譜,但是他也聽說過有些醫術高的大夫就是奇奇怪怪的,看出那人有所估計,寧咎立刻開口:

“不然這樣,您若是現在不能放我出去,便幫我給蘇府帶個信可好?”

那人倒是沒有拒絕,誰人不知如今的皇帝是蘇太后扶上去的,蘇家站在了新皇這邊,若是這人真的是蘇太師的大夫,他也能去蘇宅刷個臉啊。

“好,你寫吧。”

寧咎到了屋裡寫了一封信。

蘇北呈這天休沐,正準備到城外的別院看看閻雲舟,還未出門就聽到了小廝的聲音:

“公子,巡防那邊有個人過來,說是有個人在他們值房說是您的遠親,還為老爺看過病,那人帶來了一封書信,在這兒。”

蘇北呈接過了信件,給他爹看過病?他怎麼不記得他家有個遠親給他爹看過病?

“擰完去一手,一處多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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