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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揚古此人出身大族,其嫡福晉還是愛新覺羅氏皇室宗親,被封為多羅格格,祖上乃褚英一脈的後人,正巧孝懿皇后家這一支佟佳氏,與褚英的生母佟佳福晉是同宗同源,佟國賴正是那位佟佳福晉的堂侄子!

因此,佟佳氏與烏拉那拉氏十分交好,費揚古手握重兵、身居高位,很得皇阿瑪器重,更重要的是,他生了五個兒子,才得了這麼個如珠似寶的閨女,是疼愛到骨血裡的!老四隻要娶了烏拉那拉氏,就等於有了一個強力的外家,孝懿皇后是生怕自己走後,烏雅氏的族人爛泥扶不上牆,老四長大沒有靠山啊!

她為老四謀的這門親事,據說榮妃和宜妃都十分眼紅,榮妃或許是知道這樣的家世她攀不上,沒來討沒趣,但最後竟是宜妃和德妃曾為此探過康熙口風,均被康熙嚴詞拒絕。

宜妃是想替老五謀劃,德妃卻是不滿孝懿皇后竟然還早早定下了老四的婚事,置她這個生母於何地?她還想借老四的婚事拉烏雅氏一把呢!

其他妃嬪並不知道內情,但胤礽知道,孝懿皇后彌留之際,還殷切期盼地望著康熙,最終逼著康熙在她床前應承了老四的婚事,才肯延醫問藥。

由此可見,榮妃應當是屬意董鄂氏,只不知是哪一支,老四的婚事也已板上釘釘,就等孝期結束藉著大選過了明路。

而他,太子妃的人選……

胤礽知道皇阿瑪自有思量,但不論是誰,只怕出身不會低,他需得在大婚前,替阿婉好生謀劃,至少謀個側福晉的位置,這樣她日後才不會在福晉手裡艱難求存!

胤礽不知道自己的福晉未來是怎樣的,他只能遵從內心,先替阿婉考慮妥當。

這件事,他已經想過很久了。

程家如今太不起眼,縱使阿婉日後有生育之功,只怕皇阿瑪也不會答應晉封。因此,他得先從程家人裡頭想辦法,頭一個便是皇阿瑪稱讚過的程世福,第二個便是阿婉她那早慧的弟弟。

程世福他準備安頓在戶部,先任主事一職考量才幹如何,若是不足,便打發去應天府託曹寅一家看顧吧!

曹寅原本一直在凌普手底下任內務府慎刑司郎中,今年突然又調任出京,被皇阿瑪升為內務府廣儲司郎中兼協理江寧織造。

皇阿瑪優待曹家,這是有意令曹寅接過父親曹璽的衣缽。

如今,曹寅雖為“協理”江寧織造,卻又命其奉旨與蘇州織造李煦輪管兩淮鹽務,恩寵可見一斑!

這是個肥差,也是容易得臉的地方,希望程世福不要辜負了他一番考量。當然,能在戶部熬資歷又更好些,這是上策。回頭,程世福真不能留在六部,他再讓凌普和曹寅提前透透話風……

之後,便是走皇祖母的路子了。

胤礽嘆了口氣。

他近來去寧壽宮拜見太后,發現太后白髮又生了許多,還總讓宮女彈奏馬頭琴,她是思念科爾沁,思念草原啊……老人家開始想著落葉歸根,也不知是不是好兆頭。哪怕不是為了阿婉,他也決定要多多孝順太后,太皇太后走了這麼些年,如今連能和她談論科爾沁草原的人都沒有了。

外頭遠遠傳來幾聲梆子聲響,程婉蘊已在他懷中沉睡,胤礽卻還是毫無睡意,他下意識將掌心覆在她的小腹上,才安下心來,緩緩睡去。

很快,就到了木蘭秋圍的日子。

吳氏前兩日已向程婉蘊辭行離宮,她拉著繼母的手,竟然有些不捨,還是吳氏溫言相勸,說他們一家人定有再見之日,讓她好生保重。

想來,吳氏這時候都已登船,在萬頃波濤的長江上緩緩向徽州而去。

程婉蘊也收好了東西,懷著期待地心情,眺望著紫禁城外廣闊的天空。

第39章出行

對於木蘭秋獮的印象,程婉蘊還停留在《還珠格格》裡乾隆率領眾皇子在草原上策馬奔騰的景象,咦,好像暴露了年齡。

不過,來到大清那麼些年,她也對這項活動也有些許瞭解。“木蘭”一詞為滿語,即為“哨鹿”之意,秋獮更是字面含義,古人將秋天打獵稱為獮、春天打獵為蒐、夏天打獵為苗、冬天打獵為狩,秋獮自然就是秋天進行打獵的日子。

但木蘭秋獮仍是清朝獨有的活動,其實也不全是皇室單單為了打獵才設立的制度,主要還肩負著許多政治目的,既有加強武備、綏服蒙古、安定邊境、鞏固邊防的重要意義,同時也是對八旗官兵的一次重要檢閱活動。

從京城通往木蘭圍場的路上,康熙在沿途設定了大大小小的行宮數十座,以供一行人馬歇腳,其中最重要、最大的便是熱河行宮(之後更名為承德避暑山莊),這也是太子願意讓程婉蘊一併同去的原因,這條通往熱河的官路工部年年維護,平坦開闊,一路上既不會風餐露宿,也不至於疾行數百里,所以還算舒服。

因此收拾東西的時候,也有很多東西可以不帶,日常所需行宮裡都有,只帶自己覺得最必要的就行,可以輕裝上陣、開開心心地等著旅遊了。

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內蒙古,她連上輩子都沒去過呢!

牛呀羊啊,肉串啊,她來了!

出發之日天朗氣清,白雲舒捲,是個舒服的好天氣。

康熙朝,皇太子所乘馬車與其他皇子有著明顯區分,雖說皇子皆可乘坐朱輪車,但外頭的裝飾顏色卻根據品級有青藍紅等諸多不同,因此程婉蘊被太監恭敬地引到一輛金頂金蓋紅帷的超大朱輪車面前時,還是在心裡小小地哇了一聲。

這馬車外表華麗,還是難得的四輪馬車,平時太子爺不坐這車,因為太大了,如今是為了要帶她去,才專門從吃灰的庫房裡找出來,又叫車把式提前上了油、重新上了漆,如今出現在程婉蘊面前就是一輛簇新簇新的大馬車了。

據說這車是康熙二十四年,從大不列顛國進貢而來的西洋馬車改造的,既可以轉向,也已有了減震裝置,裡頭是寬敞的箱體式,不僅有小塌,還能擺桌子!

程婉蘊被青杏攙扶著上去後大開眼界,這車真的很寬敞,有種坐高鐵商務座的感覺,碧桃挺起胸膛,十分驕傲地說這種四輪車,就是宮裡也難得,沒有多少輛的,旁的皇阿哥親眷坐的都是兩輪車,這四輪車是萬歲爺獨獨賜給太子爺的!

就跟一溜大眾、豐田裡頭塞了一輛蘭博基尼似的。

非常惹眼!

程婉蘊感覺自己上車的時候都被一堆羨慕嫉妒恨的視線包圍了。

太子爺只在快出發時打馬過來瞧了一眼,她聽見響動,便撩開車簾朝外探頭望去,只見遠處紅日低垂,如游龍一般蜿蜒不知盡頭的車馬長隊之間突然掀起風浪,一人一騎披著熱烈的光,向她奔赴而來。

太子身穿杏黃蟒袍,金鞍駿馬,眼眸被日光籠上一層淺金色,在臨近馬車時,他勒馬而立,那雙眼眸又好似化作波光粼粼的月下湖泊,裡頭的溫柔都漫了出來。

“阿婉。”他沒有下馬,就這樣彎腰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龐,“等累了嗎?一會兒前頭靜了街,咱們就能出宮了。”

程婉蘊將臉頰貼在他因握鞭磨得發紅的掌心,柔柔應了一聲:“不累。”

“這會兒還不能陪你,若是累了,便躺著睡一覺,歇一歇,大概要坐兩個時辰的車,若有什麼急事只管叫人到前頭尋我。”胤礽囑咐了幾句,便得回康熙御駕所在之處,除了日常伴駕打卡之外,他也是日常批閱奏摺的工具人。

康熙的勤政是出了名的,在歷朝歷代的皇帝裡頭也能排的上號,除了赫舍裡皇后的忌辰和過年封印休息幾日,他其他時候不是在處理政事就是在處理政事的路上。

你瞧,他出門打獵,還命專人專車運摺子給他批閱呢!

請注意,這裡的單位是“車”。

程婉蘊滿懷深切同情地望了太子一眼。

胤礽沒讀懂她的眼神,只是溫柔替她將垂落的碎髮掖到耳後,低低地說了句:“等出了古北口,便能到巴克什營行宮和兩間房行宮,到時我來接你。”

顯然這位毫不自知的社畜大冤種對於被康熙抓去996,已然習慣了。

胤礽的確習以為常。

自小他便在奏摺堆里長大,康熙有時自己去外頭接見大臣,便留他一人在暖閣裡奮筆疾書,為此他還學仿了康熙的字型,練就一手端重藏鋒的筆法。

程婉蘊當然也知道這事兒,朝堂內外沒人就不知道的,她望著太子漸漸隱沒在刺眼陽光裡的背影,有時候真覺著挺諷刺的,如今的康熙如此深信太子、深愛太子,可未來卻又因各種奇奇怪怪的問題治罪於他,康熙親手將他樹立成一杆讓全天下人都仰望的高高旗幟,又親手將它折斷,任由其跌落泥沼。

當年,立儲的詔書寫著:“謹告天地、宗廟、社稷。於康熙十四年十二月十三日,授胤礽以冊寶。立為皇太子。正位東宮、以重萬年之統、以系四海之心。”

以重萬年之統、以系四海之心。

康熙也是這樣做的,他在所有皇子中破格樹立了太子權威,從前幾年開始便特別允許他接觸江南文人乃至外國傳教士,如今毓慶宮的太子屬官裡有不少出身江南的文人幕僚,而太子的側福晉、格格也盡數都出自漢軍旗。

皇太子是漢家正統才有的制度,滿人以前是“八旗共治天下”可沒有立儲這事兒,康熙對太子這樣的安排頗有深意。

太子也不負眾望,他給漢人和洋人都留下了極好的印象,身邊聚攏了不少漢臣,聽說太子還能用番邦話跟徐日升一類的宮廷傳教士說上幾句話。

等到所謂一廢太子時,康熙卻又細數他結黨營私、妄議國事的罪過。一邊罵太子行為乖謬、不仁不孝,一邊又與大臣們嘟嘟囔囔:“胤礽儀表、學問、才技俱有可觀。”

就真的很矛盾,好像曾經那個故意用太子拉攏漢人穩固政局、願意讓太子代批奏章的人不是他康熙本人似的。

程婉蘊坐在馬車裡,碧桃在小桌上擺滿了果脯蜜餞、茶湯肉乾,她便倚靠著身後厚實的織錦引枕,抓起一把瓜子“咔咔”磕著,心想,康師傅此舉,可不就是典型的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麼!

不過,康熙已是清朝為數不多文治武功、內政外交、文化品性都做到王者段位的明君了,當初順治留給他的是怎樣一個爛攤子啊?所謂人無完人,他想必也不能預料到晚年會出這樣的事吧?

吃著吃著,碧桃又把她近來愛吃的“每日堅果”找了出來,一把收走桌上的瓜碟,道:“格格別用那麼些瓜子,您不是說吃核桃、腰果更好麼,奴婢都給您帶來了!”

“知我者,碧桃也。”程婉蘊笑眯眯捧了過來。

為了這趟出行,程婉蘊其實準備了不少零嘴,她還用麵包窯烤了不少蔬果乾偷摸帶了來,這些藏得更深,她不敢拿出來。

可憐見的,要知道她之前暴露在外的零嘴可都被太子爺無情沒收了!太子覺著她吃那麼多零嘴點心不好。倒不是怕她和王格格似的吃多了,而是她胃口不算很大,零嘴吃多了,正常用膳就吃的少,承襲了養生達人康師傅的養生觀念的太子爺便認為這是本末倒置的壞事兒,會影響她的身體,從此每日都讓身邊伺候的人約束她。

青杏老實,不敢違拗聽太子的話,但碧桃就向著她,知道悄悄替她藏點。

“碧桃!”果然,青杏剛下車解手,回來一瞧見就氣得叫了起來,“你這都什麼時候夾帶來的?太子爺不是吩咐了格格飲食上要剋制些麼?這種炒貨上火著呢!你不知道輕重呀?回頭捱了板子,我可不保你!”

碧桃吐了吐舌頭:“我的好姐姐,格格不是說了,這裡頭有什麼素,這東西對肚子裡的小阿哥好著呢!我不是那沒腦子的渾人,一定盯著格格每日只吃一袋,這總行了吧?你可快別唸叨了!”

青杏這才不說了,只是臉上還有些不滿。

程婉蘊和碧桃暗暗對視一眼,都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碧桃趁青杏又下馬車倒水的功夫,湊過來小聲吐槽:“格格,不得了,青杏這做派越發像老媽子了!”

可不是,程婉蘊嚴肅地點頭,後世管這叫媽系閨蜜,就是比親媽還嘮叨的閨蜜!

其實堅果是個好東西。

這“每日堅果”是程婉蘊提前炒制、曬乾再混合搭配好的,裡頭有葡萄乾、榛子仁、腰果仁、幹核桃、扁桃仁等,再等量分出一份一份來,用油紙仔細包好密封,又便利又營養。

程婉蘊之前見過懷孕的同事成天在辦公室啃堅果,還說裡頭有優質脂肪和足量維生素,她如今便也學以致用,果然這種不佔肚又解饞的東西,非常適合她!

一不留神就炫了一包。

正想和碧桃暗送秋波,讓她暗度陳倉再拿一包,就聽遠遠傳來靜鞭聲,隨即便傳來車馬隆隆之聲,沒一會兒,她乘坐的馬車也緩緩駛出硃紅宮門。

京城街市喧鬧之聲傳入耳中,程婉蘊竟然有種恍若隔世之感,她悄悄掀起車簾,看到了被威武的禁軍攔著跪在兩邊的平頭百姓,他們行駛的街上再沒有其他車馬和行人,那吆喝、嘈雜的聲音似乎是隔牆另一頭的集市上傳來的,但也讓她頗為懷念了。

車輪轆轆,塵囂土上,很快那些擠擠挨挨的沿街店鋪都看不見了,她眼前聳立著高大的城樓,城樓兩邊也被商販佔據了擺設攤位,但這些攤位上都沒了人,現在人全跪倒在地,被禁軍遠遠隔開。

等出了太子口中的古北口,車外的景色一下就開闊了起來。

古北口其實是山海關和居庸關之間的長城要塞,扼守著遼東和內蒙古通往中原的咽喉,正是萬里長城的眾多關口之一。

眺望而去,能望見峰巒疊嶂逶迤險峻的燕山山勢中一座座沉默的烽火臺,如今腳下寬敞的御道如一條玉帶延伸到目之盡頭,但這裡的景緻卻沒有程婉蘊設想的這般荒無人煙,御道跨越潮河,河上大橋兩邊竟然也有不少廟宇、商鋪,若非禁軍開路驅趕,應當可設想此處那遊人如織的景象。

河西還能看見駐守的營盤,想來便是康熙設立的柳林營了。

再走上一個時辰,便到了巴克什營行宮,只聽太監們來回高聲傳話,不一會兒車馬便停住了,青杏碧桃一齊將馬車上的東西都收起來鎖進小榻下頭的櫃子裡。

天已經黑了,但行宮門前整齊排列著手持煌煌火把的禁軍官兵,將這漆黑的夜都照得猶如白晝,大福晉伊爾根覺羅氏乘坐的車架緩緩隨著前頭的佇列停了下來,她在宮女太監的攙扶下,小心地下了馬車。

一下車,她就看見了前頭那輛在火把的照映下越發金光閃閃的四輪馬車。

那是太子車架。

大阿哥的馬車緊挨著太子爺後頭,太子爺是半君,這樣安排理所應當,但誰都知道太子爺整日在萬歲爺的車裡,這輛車裡坐的只是個不入流的小格格……

大福晉站了會,便有大阿哥身邊的太監過來接了,她心裡舒坦,高傲地仰著頭就要饒過去,誰知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原本站得筆直的禁軍齊刷刷地跪倒在地:“太子爺千歲!”

軍士們甲冑與刀劍碰撞,發出鏗鏘之聲。太子爺騎著馬疾馳而至,掠起的風將兩旁八旗旗幟吹得呼呼作響。

大福晉默默止住了腳,也半福下身,心裡卻頗有些不耐,當初若不是太子爺橫插一腳,她也不用現在還和幾個妾室同住了,如今大阿哥那院子都還沒開工呢!真是氣煞人也!

只見太子翻身下馬,太監們立刻上來伺候著把馬牽走了,他卻徑直走向了金色馬車,掀起簾子對裡頭的人,笑道:“阿婉。”

一隻纖纖素腕先露了出來,接著便是一身蔥綠色鑲水紅邊的旗裝,腰上佩著一隻晶瑩剔透的白玉貓兒墜,竟和太子腰上佩得是一對,緊接著,那格格的臉露了出來。

杏眼桃腮,明眸善睞,她將手伸給太子爺,彎起眼睛一笑,在忽明忽暗的搖曳火光中,更似洛神出水般明豔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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