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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連忙止住話頭,怪道:“怎麼了?”
程婉蘊抹了把汗:“沒事,喝得太急了。”
胤礽起身給她順了順背,習慣性地柔下聲音:“慢點,那麼大人了……”
孩子們頓時轉頭目光灼灼地盯過來。
程婉蘊輕咳一聲,有點臉頰發熱地把太子爺推回了原位,小聲道:“您快接著說吧……”
格爾芬見弟弟在澳洲府安定了下來,便也裝好糧食、淡水,乘著冬季的季風準備回家。格爾芬站在甲板上,淚眼朦朧地望著對他揮手送別的弟弟,心想等他回到京城,一定再求皇上派船來接他!他絕不會把弟弟丟在這荒地的!
但此時此刻心中滿是希望的他還不知道,他這回家的路,註定要充滿了波折。
胤礽說得口乾舌燥,停下來喝茶。
“然後呢?”幾個孩子卻異口同聲地催促,“阿瑪,然後又如何了?”
弘晳是聽得最入迷的,他從小就喜歡這種充滿著奇遇與冒險的故事,當初聽閩人偷帶番薯回國也聽得津津有味,可惜這樣的故事太少了,真實的故事遠比話本子裡的要驚險刺激,因此他已經抓住了胤礽的袖子,閃著大眼睛一臉期待地等胤礽往下說:“阿瑪,阿瑪您別停下來呀……”
胤礽只好趕緊把茶水嚥下去,接著說。
格爾芬這個倒黴蛋,船穿過赤道沒多久,又被暴風雨掀翻了,他把大部分的人和武器都留給了弟弟,他的船上便只有船工和親隨,因此暴風雨過後,他在海里沉浮著,滿眼望去都是斷的木板、桅杆,浮在海面上的箱子,茫茫大海竟然只剩下他一個人。
格爾芬抱住了一個木桶,很茫然。
但他倒黴歸倒黴,卻命不該絕,一艘外邦的商船發現了他,還扔下繩索把他救了起來。這是一艘英吉利的航船,正要返航回歐洲。
格爾芬與他們這些藍眼睛捲毛的外邦人語言不通,雙方嘰裡呱啦一堆相互都聽不懂,他又是孤身一人,因此他只能憑藉多年欺軟怕硬、坑蒙拐騙的功夫,靠著用手比比劃劃,以及順道打撈起的飄在海面上的好幾箱綢緞與茶葉,竟然也和這些人交上了朋友。
後世常說,語言環境是學習外語的重要條件,格爾芬雖然已經四十幾歲,但在強烈的求生意願面前,不過在英吉利船上兩三個月,他就能大概聽懂英語了。
雖然說得極為蹩腳,但總算依葫蘆畫瓢,能蹦出幾個對方能聽得懂的單詞了。
格爾芬就這樣跟著英吉利商人的船就這樣漂洋過海繞過好望角,踏上了遙遠的大不列顛群島。但他並沒能從此交了好運,他想拜見地方官員讓對方送他回國,卻因身無長物,沒有任何能證明身份的印信而被當做騙子、奸細投入大獄。
他的辮子被剪了,又已經接近一年沒有剃頭剃鬚,等被救他的商人朋友拿錢贖出來的時候,已經成了個完全認不出來的野人。
苦難重塑了格爾芬的脾性,開闊的見識也沉澱了他的浮躁,很難想象,他這樣一個紈絝了四十幾年的人,竟然在這時候開始成熟穩重了起來,即便天遙路遠、滿路荊棘,他還是想回到大清,懷著這樣的執念,他決定先融入外邦,不留辮子,穿西式衣服,跟著他那個商人朋友在英吉利的蘭開郡做生意、攢錢。
蘭開郡紡織業極其發達,格爾芬見到了大大小小的紡織工廠,救他回來的商人家裡也開著一家,他說服了對方,讓他進去觀摩學習,他便見到了更先進的紡織機器與工具,還有所謂的“流水線”作業,格爾芬夜裡輾轉反側睡不著,第二日起來便開始忽悠他的朋友去遙遠的東方做買賣!到他的家鄉去,紡織機、飛梭,都能賣錢!
神秘的東方在歐洲人的心裡是很有吸引力的,忽悠了將近一年,那商人終於同意了,格爾芬終於看見了回家的希望,這一年他也攢了點錢,他沒忘了太子爺千叮嚀萬囑咐的差事,他開始在英吉利乃至周邊各國搜刮各種各樣大清沒有的東西,他的足跡因此涉及了多個歐羅巴的國家,不同的社會與不同的風俗,一開始格爾芬還會忍不住嘟囔歐洲女人袒胸露乳不知羞恥,後來已經能和那些白皙的女人一起翩翩起舞。
後來格爾芬便帶了整整一船的“特產”跟隨英吉利商人的船開始往東方駛去,太子爺一直堅持在廣州留著人打探訊息、等遠洋船歸來,哪怕人人都說他們死了。
等格爾芬終於立即千辛萬苦回到廣州,重新踩在華夏大地上時,穿著西式衣裳他終究是忍不住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和太子爺留下的人聯絡上,又花費了一個月的水路回了京城,格爾芬卻聽說他的阿瑪已經去世了,便又嚎啕大哭地嚷著兒子不孝啊,城門都沒入就先跑去索額圖的陵墓前祭拜,等哭完才發現隔壁還有兩個規制小一號的墓。
“赫舍裡格爾芬之墓???”他大驚失色。
格爾芬的福晉鈕祜祿氏聽說格爾芬竟然活著,正悠哉悠哉在孃家吃葡萄聽戲的鈕祜祿氏驚坐而起:“他怎麼回來了……不是,他怎麼能回來……不是,哎呦!這可怎麼辦,當初辦喪事,這親朋好友的份子錢都收過了呀!”
這天大的訊息插了翅一般飛遍了整個京城,也飛到了木蘭。
格爾芬連修整都沒時間修整,就被康熙一道聖旨召到了木蘭,這才有了這些故事。
程婉蘊還見到了太子爺手裡重新抄錄的清單,上面記錄的都是格爾芬千里迢迢帶回來的東西——動物有荷蘭的黑白花奶牛一對、英吉利大白豬一對等等;儀器有顯微鏡、紡織機(附帶織工夫婦兩名)、先進的航海風向儀等等;書籍有哥白尼《天體執行論》、牛頓《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光學》等等;種子有西葫蘆、洋蔥、蘋果(美洲傳入歐洲的優質蘋果)、白菜花、捲心菜、番木瓜、草莓等等……
程婉蘊還在那清單最後看到幾個人名,是對華夏極其感興趣在格爾芬周遊列國時被他忽悠著跟著來到了中國的外邦人,其他人程婉蘊不認識,她只是恍惚萬分地看著上面其中一個名字:“德意志人……應該不是重名吧……”
“戈特弗裡德·威廉·萊布尼茨。”
第135章噗噗
“額娘,為什麼我也要跟萊先生學算學吶?”
隆冬時節,佛爾果春愁眉苦臉地趴在炕桌上,面前是一張張方形的西洋數字符號卡紙,三歲多的她今天的任務是記住並學會辨認0-10的阿拉伯數字,這是萊布尼茨被聘請為宮廷算學講師後為弘晉這個歲數的小皇孫專門定製的數學啟蒙作業。
與妹妹並肩而坐的弘晉也睜著大眼睛也抗議:“哥哥們都是六歲才進學!”
“因為萊先生是大才,你們能得他啟蒙,是一生之幸。”在這兒上程婉蘊沒有半分容情可講,用手點了點桌上的卡紙,“不許偷懶,好生繼續學。”
兩個小崽頓時垮了臉,小太監們輪流舉起數字讓他們辨認,屋子裡接連響起有氣無力的應答聲。
不僅是弘晉、佛爾果春,程婉蘊從木蘭回來後,便毫不客氣地要求女兒們也要學習與“萊先生”有關的所有課業。
阿拉伯數字在十七世紀已有了廣泛的應用,雖然元明時期阿拉伯數字就已經傳入華夏,但卻要在清末民國時期才開始使用這一簡潔的數學符號,如今也開始參與大航海時代最後角逐的大清,彷彿開啟了潘多拉魔盒,很多事情都開始改變。
也有很多事情充滿了遺憾,格爾芬帶回來的那些科學書籍,終究還是都被康熙封存在宮廷藏書閣之中,即便他是一位精通算學、喜愛西洋文化的皇帝,他仍然為了穩固皇權統治而做出了選擇。
但幸好,他允許皇子皇孫讀那些書“開拓眼界”,就像他曾允許皇子們閱讀明史“以史為鑑”一般,康熙終究沒能看透科學的力量,他甚至覺著自己無比開明,連“旁門左道”也願意兒孫涉獵。
哪怕他知道萊布尼茨是個難得的人才。
當接見萊布尼茨時,康熙聽說他不僅精通各國法律、語言、算學,還會製作各式各樣的機器,不僅設計了一臺能自動計算算學的機器,還發明瞭能用風力驅動的螺旋槳、能在礦井裡抽水的水泵,可以採礦石的採礦機、將海水過濾成淡水的機器、鐘錶、還正在設計一種利用蒸汽驅動的機器。
在他來到華夏之前,還自學了漢字,翻譯了《易經》,而易經八卦甚至是他發明二進位制數學的靈感來源,他對康熙說:“尊敬的陛下,《易經》中的陰陽二進位制是數學和邏輯的奇蹟。”
饒是康熙登臨帝王四十餘年,也未曾見過此等賢才,後來聽聞他在歐羅巴因與另一位大才先後發明了算學裡一種厲害的演算法而被一直被排擠、鬱郁不得志,頓時就親切地拉住了他的手,請他留在華夏常住,並請他將家人也一併接來。
一頭小綿羊黑色捲髮的萊布尼茨用清晰、標準的漢語溫言拒絕了:“尊敬的皇帝陛下,我願留在華夏一段時日,但我也必須回到柏林,因為我在柏林科學院擔任院長,我不能丟下我的學生。”
那是他好不容易才說服腓特烈三世才成立的科學院,也是他最後的心血與希望。
八年前,英吉利宣佈牛頓是微積分的第一發明人,皇家學會還特意成立了一個委員會調查他與牛頓有關微積分的爭端,併發布公告否定了他的所有成果,萊布尼茨從此受到英吉利乃至歐羅巴所有學者的冷遇,但他仍舊沒有怨恨牛頓——在他請求腓特烈三世設立科學院時,腓特烈三世看笑話一般問他對牛頓有何看法,萊布尼茨回答道:“在從世界開始到牛頓生活的時代的全部數學中,牛頓的工作超過了一半。”
腓特烈三世因此才對萊布尼茨刮目相看,同意設立科學院,還讓他擔任首任院長。
萊布尼茨或許待不了多久就要回去了,因此程婉蘊很有種時不我待的感覺,她想讓她身邊這幾個孩子都跟緊這位偉大的科學家,能多學一點是一點,這樣如同太陽般明亮的學者不是華夏人,但他的光芒若能短暫地照耀到這些孩子身上,或許那點皮毛也能受用終身了。
從木蘭回來,康熙就邀請萊布尼茨作為講師在宮廷內短期任職,他之前從來不曾讓任何西洋傳教士擔任皇子們的師傅,這回卻願意為了萊布尼茨破例,除卻萊布尼茨本人是個涉獵極廣的通才之外,還因格爾芬不僅僅帶回了人和東西,他還帶回了外面世界的最新訊息,於是康熙知道了英吉利徹底的社會變革、技術變革,當他聽到英吉利的工廠裡逐漸使用紡織機來代替手工,一日就能織出數百倍與人工的棉紗,而這樣的工廠,英吉利甚至已經有了上百家,康熙面色就變了。
而英吉利還瘋狂向外拓張,已在不同的地方建立了幾十處殖民地,原本他們寄以厚望的、傳教士口中遍地黃金的美洲早已是歐羅巴各國的殖民地,他們還殺光了原本生活在美洲的印第安人。
身為一個帝王,康熙敏銳地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那群外邦夷人兇狠又好戰,這早有了苗頭——當時荷蘭人掌控了東南亞各國的航線,佔領苔灣並劫了鄭成功的船,最終經過一年的鬥爭才將那群紅毛人從苔灣趕走。
原來荷蘭人搶佔苔灣的行徑與英吉利去別的國家圈地,叫殖民,殖民源於拉丁文“colo”,意為耕種、培育、居住。康熙卻對這個詞彙本能地感到非常不適,你去別的國家耕種居住,那原本的國與家還在麼?而且他也知道如今的西洋人不過是忌憚大清強大,這才好好地跟大清做生意,若是他們也如那什麼印第安人一般貧窮軟弱,只怕他們的堅船利炮也要轟開大清的國門把他們也殖了。
苔灣被荷蘭佔過,葡萄牙還曾進犯廣州,康熙可太知道他們的脾性了!
某種意義上而言,康熙真相了。
遠洋船就這般毫無預兆地撕開了天朝傲慢的外衣,朝堂上對這事兒連著討論至今,即便士大夫們也不能否認,如今外邦航船比他們先進,控制得航道又多,他們終究是慢了他們一大步。
但幸好格爾芬和阿爾吉善誤打誤撞找到的澳洲竟還未曾被歐洲人染指,他們一定要儘快將大清通往澳洲的航道打通,進而控制在手心裡,否則就如那率先發現澳洲的荷蘭一般,終究是鏡花水月。
這一點,在早已吃到海貿紅利的文武百官、勳貴世家上都達成了難得的一致。胤礽站在康熙身邊,看著朝臣們為了利益毫不猶豫地倒戈,好似三年前極力反對遠洋出海的不是他們似的,他搖了搖頭。
這些人……並非國之棟樑,只是一群利慾薰心的豺狼。
康熙也認為要今早派兵接管澳洲,因為格爾芬說他們此去千人,還有七百多人跟著阿爾吉善留在澳洲,格爾芬離開前,就當初本是為了帶著去美洲尋金礦的熟悉如何勘探礦脈的匠人,已經在澳洲發現了銅綠石與裸露的炭山,還有鐵,雖尚未找到金礦,但那些礦儲量極大!
程婉蘊聽太子爺回來說起澳洲的礦,差點就脫口而出東煤西鐵北鋁土,當初高中上地理課背得頭昏眼花結果活了兩輩子都還不曾忘卻,實際上她還知道美州農業帶分佈、巴西工業和礦產分部……真好啊,本來以為永遠用不到的知識,好似有了能使用的那一天了。
她笑著起身給太子爺捏肩膀,還收到了太子爺狐疑的眼神一枚。
“今兒怎的這般殷勤備至?”
“什麼話,給您捏捏肩就叫殷勤麼?”
胤礽就笑了,他握住了程婉蘊的手,兩人之間脈脈無言,卻又好似什麼都在話裡了。
“謝謝您……很謝謝您……”程婉蘊依戀地從後頭抱住了太子爺的脖子,忽然又有些想要流淚,她在心裡默默地說,“謝謝您當初願意冒天下之大不韙、頂著無數風言風語與做這件事,您不知道,這對未來的華夏兒女有多重要。”
不久後,發誓永不離開京城半步、剛回來不過兩個多月的格爾芬卻被康熙隨意地封了個三等伯權作安撫,命他今冬再帶兩千水師南下澳洲,格爾芬接了旨意就嚇昏了過去,幸好這回大清的船也已改進,裝了風向儀與萊布尼茨設計的能用水力驅動的螺旋槳,而那英國商人對澳洲也很感興趣,願意帶上經驗老到的船工和格爾芬一同前往。
格爾芬這心才勉勉強強地定了,又籌備了月餘,趕在過年前,選了個好風的天氣,趁著冬雪皚皚,祭拜過在遠洋途中喪生的義士,又發銀安撫他們的家人,他被迫再次出海。
本來已經預備從嫁妝裡拿銀子出來還份子錢的鈕祜祿氏默默又將嫁妝單子放了回去,她美滋滋地想,萬一呢,說不定還真就不用還了。
程婉蘊是從來不愛燒香拜佛之人,也沒忍住為格爾芬默默祈禱。
這次希望他此次順風順水,不要再生出那麼多磨難來了。
毓慶宮的後罩房也被冬雪覆蓋,一片雪白,程婉蘊披著披風踩著咯吱咯吱的雪地,手裡提著熱茶和點心,來到毓慶宮專門給孩子們讀書的小書房,用手擦了擦玻璃窗上的霧氣,她偷偷往裡看去。
額林珠和哈日瑙海都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弘暄眉頭緊皺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弘晉和佛爾果春正努力地用毛筆寫下歪七扭八的1234,唯獨弘晳坐在窗邊,好似整個世界都與他無關,正專心致志研讀萊布尼茨送給他的蒸汽機原理與設計手稿。
果然如此……程婉蘊不由扶額。打從一開始,額林珠就一聽算學就打瞌睡,哈日瑙海就別提了,他連漢字都還沒學明白,弘暄雖認真卻實在沒這個天賦,弘晉和佛爾果春又還小能學的有限,於是弘晳成了程婉蘊最後的希望。
他是上書房裡唯一能跟得上萊布尼茨授課節奏的人,估摸著也是唯一有興趣學習這些科學知識的人,太子爺去上書房看過,放眼望去,除了他,其他小阿哥、小皇孫全都滿眼蚊香圈,而且他們心裡對算學並不在意,四書五經才是正典,算學?不過奇淫巧技罷了,不學也罷。
康熙對小皇子們學不學算學也不大強求,因此弘晳漸漸成了萊先生唯一的門生。
弘晳從木蘭回來就開始成日跟在他的萊先生屁股後頭,聽他訴說數學符號的美,聽他講述腳下這星球的起源,聽他講解如何能分離水和鹽,聽他說起有關氣壓和液壓的原理順道引申出有關蒸汽機的基本設想。程婉蘊站在毓慶宮明媚的紅牆金瓦之中,紅楓葉隨風落下,她聽見萊布尼茨教導弘晳說:“直線是曲線的一種,其任何部分都是和整體類似的……”
程婉蘊笑著拾起那枚楓葉,透過楓葉去看從雲層中探出一角的冬陽。
真美啊,原來古老封閉的宮牆之內,也能誕生詩意與希望。
最後,在冬季即將過去的時候,萊布尼茨不得不走了,他將他親手設計的手搖式二進位制計算機送給了康熙,康熙又將這個機器轉送給了因為老師要走了哭的不能自已的弘晳。
“萊先生,我還沒學完……您要記得東方還有學生在等您,請您抽空再回來看看。”
弘晳扒拉著馬車的車轅,眼淚一滴滴滴在了萊布尼茨黑色金邊的長袍上。
黑色羊毛卷的萊先生其實也已經五十七歲了,他撫了撫弘晳的頭,笑道:“耶穌教會每年都有傳教士來往普魯士和華夏,他們可以為我傳遞信件,如有不懂的問題,寫信告訴我。”
遠洋船離開了,萊布尼茨也離開了,宮裡似乎又恢復了尋常,可這尋常之中,又似乎有什麼不同了。弘晳已經懶得去應付那些四書五經了,他記性好,隨便背背就能背好,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各式各樣的研究之中,因為萊布尼茨將他的所有發明手稿、著作留了一箱給弘晳。
他甚至磨得康熙和太子爺同意,讓他可以盡情地使喚那些造辦處的匠人,專門撥了幾個鐵匠、木匠幫他做些古怪的零件,而研究中每每有鬧不明白的地方,他真的會每個都記下來,積攢了約莫有一籮筐的信,託水師帶到天津衛港口,花了大價錢搭上傳教士們的船,往柏林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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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內,茉雅奇正百無聊賴地坐在院子裡盪鞦韆,忽然聽見牆的那頭傳來一陣貓叫聲。她心頭微微一動,輕咳了一聲,對身邊的小宮女說:“去替我拿個手爐來,再去茶房要我最愛吃的桃酥。”
兩個小宮女忙屈膝稱是,匆忙進屋。如今正是午後歇晌的時候,天氣又冷,額娘身子有些不好,每日中午都要睡一個半時辰才會起來,正殿裡這時候是人最少、最安靜的。
茉雅奇見她的身影消失在迴廊處,便連忙從鞦韆上下來,提著裙子從偏僻的角門飛快地溜出了正殿,她的身影一出現在月亮門附近,就見額林珠從牆那頭探出頭來,熟練地拉過她的手,小聲地說:“快來,弘晳弄出個好玩的東西,我帶你去看!”
兩人鬼鬼祟祟地躲過宮人,繞過兩個抄手遊廊,茉雅奇便見弘暄、弘晳、弘晉、佛爾果春和哈日瑙海都圍著個大水盆,弘晉和佛爾果春還拉著手興奮得大呼小叫。
水盆裡正傳來奇怪的“噗噗噗”的聲音。
“大哥哥、二哥哥好,三弟三妹好,”茉雅奇一邊乖乖給兄弟姐妹打招呼,一邊也忍不住好奇擠了進去,然後就見到那水盆裡有一艘被刷成藍頂白身紅底的小船,船中放著一小截蠟燭,那小船一邊發出“噗噗”的聲音一邊噴出氣來,竟然就這樣自動往前跑了。
“天哪!”茉雅奇眼睛都移不開了,“它怎麼自己能動呢?”
“這是二哥做的噗噗船,是萊先生教他的!說是利用什麼氣!”佛爾果春驕傲得彷彿是自己做出來的一般,她撲到弘晳的背上,嚷著:“二哥,我要這個噗噗船,我要!”
“是蒸汽。”弘晳被妹妹壓得晃了晃,說話都艱難了,“蒸汽驅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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