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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晉頓時不依了:“我也要!二哥還要做一個!”
弘晳本來安靜地蹲在地上觀察噗噗船的排氣情況,便順勢背起了妹妹:“好,這個很簡單,我可以教你們做,匠人們燒出來的鐵片還有好幾個呢!”
弘晉和佛爾果春頓時高高舉起雙手一片歡騰:“太好啦!太好啦!”
茉雅奇也想留在這兒學做噗噗船,但想到額娘,她又沮喪了起來,當初萊先生留在宮中教皇子們讀書,程佳側福晉讓弘晳和弘暄學了回來教額林珠和佛爾果春,自然沒有忘了茉雅奇,她遣人來正殿請示詢問,卻被太子妃一口回絕了。
可是茉雅奇是很想去的,她也不是多喜歡算學,她只是想和姐姐妹妹在一塊兒讀書。
她鼓起勇氣去求:“額娘,我也想去學算學,以後大姐姐和三妹妹都會,只有我不會……”她知道額娘好強,因此故意這樣說,希望額娘會願意改變心意。
誰知額娘卻摟著她,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道:“女兒家學那些東西做什麼?算學是小道,學了難不成你以後還能當賬房麼?聽聞那西洋人教的算學很是古怪,用的都是西洋字,這種東西不學也罷。你啊,不如多讀幾本正經書,或是讓畫戟姑姑教你些拳腳功夫,強身健體是正經。”
頓了頓,太子妃又道,“你大姐姐已經定了親,過幾年就要撫蒙了,只有這幾年能鬆快些了,自然想做什麼做什麼,你不應該與她比較,也不要學她,以後,額娘一定不捨得讓你撫蒙……”
茉雅奇見過哈日瑙海好幾次,她也知道額林珠並沒有因為要撫蒙而難過,因此小聲地問:“額娘,撫蒙……不好嗎?”
太子妃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又摟著她說:“撫蒙遠嫁,以後你就再也見不到額娘了,額娘也見不到你了,怎麼會是好事?沒事的,你年紀小,如今蒙古各部安定,以後指定輪不著你,額娘還盼著你留在京裡呢,額娘會為你好好打算的,一定給你找個英勇又體貼、家世有好的夫婿。”
茉雅奇臉紅透了,就不說話了。
“所以啊,那什麼算學與你學了無益,不過浪費光陰罷了,你聽額孃的,你好好養好身子,學一點拳腳強身健體,再學些琴棋書畫與世家規矩也就是了,這才是正理。”
於是,毓慶宮裡便只有她一個人被拘在院子裡。
茉雅奇出神地又看了會兒噗噗船,還親手摸了摸,弘晳看了她一眼,溫聲說:“你想不想親自動手點蠟燭?”茉雅奇眼睛發亮:“想!”
於是在弘晳的幫助下,她先給噗噗船後頭的管子加了水,又點亮了蠟燭,親眼看著那噗噗船隔了一會兒便在水面上震動起來,發出噗噗的聲響,不一會兒便向前行進了起來。
她目不轉睛地看了好久,看見抄手遊廊上出現兩個宮女正慌張地尋找她,才戀戀不捨地站了起來:“我該回去了。”
她溜出來太久,會被額娘發現的。
額林珠望著她欲言又止,弘晳卻摸了摸她的頭:“回頭我親自做個大的送給你。”
茉雅奇便又揚起笑臉,重重地點頭:“嗯!”
她往回走了兩步,又回頭看向弘晳他們,這才朝著兩個宮女走了過去。
往正殿走去的路上,她臉上的笑容又落寞了下來。程佳側福晉似乎從不約束額林珠和佛爾果春,她將她們當做和大哥二哥、三弟弟一樣看待,只要不被阿瑪發現(實際上發現了阿瑪也不大生氣),她准許她們四處“胡鬧”——在額娘眼裡,這就是胡鬧。
她從角門溜回了正殿,卻正好碰見了去茶房取藥出來的利媽媽,茉雅奇頓時嚇得臉都白了,站在原地不知道怎麼辦好,利媽媽看了她一眼,卻沒有聲張,只是走過來輕輕道:“太子妃娘娘已經醒了,二格格快回去換身衣裳。”說完指了指她的袖子。
茉雅奇低頭一看,她的衣袖方才給噗噗船加水的時候弄溼了。
“謝謝媽媽。”茉雅奇低聲道,連忙轉身回自己的屋子去換衣裳,還要換一件和這件長得差不多的,這樣額娘說不定不會發現她換了衣裳,也就不會多問了。而她身邊的宮女把她看丟了,怕挨罰也不敢多嘴說出去,茉雅奇偷偷溜出去和額林珠玩,已經瞞過好幾次了。
利媽媽望著茉雅奇著急地跑進了屋子裡,低頭望著黑沉沉的藥碗,嘆了口氣。
她端著藥碗走進了太子妃居住的正殿東暖閣,太子妃剛剛歇息起來,因此屋子裡還沒點燈,昏暗的光線在深邃的殿宇裡沉浮,太子妃扶著額頭靠在床頭,臉色還是不大好。
三年了,石文炯丁憂期滿,卻沒能如願回到兵部,而是被皇上打發去了遼東水師練兵,那樣的苦寒之地,又離京城那樣遠……太子妃心情愈發不暢,近來又添了頭疼的毛病,性情愈發變了。
不僅茉雅奇敬畏額娘,就連利媽媽貼身伺候也倍加幾分小心。
“娘娘,藥煎好了。”利媽媽小心翼翼挽起床帳子,將藥碗擱在小炕桌上。
太子妃一言不發地喝了藥,起來又由著利媽媽給她梳頭,她如今每天都戴旗頭、穿戴全副太子妃的衣裳,哪怕太子爺從來不進來找她,哪怕今天也不是側福晉和格格們請安的日子,她也要用這些衣裳將自己撐起來一般,好似吉服穿戴在身上,她那口心氣也就不會散了。
今日太子妃覺著格外得累,前幾日傳出訊息格爾芬又要出海去,這回要動用水師,太子妃便起了一點念頭——格爾芬走過一回的路,又有了聽聞極先進的新船,想來出海沒那般危險了,她想讓還在天津衛的弟弟跟著去,卻沒機會跟太子爺開口。
想到格爾芬不過出去一趟就掙了個三等伯,太子妃心頭火熱。
要知道她阿瑪打了一輩子的仗,戰功赫赫,最後也不過是個三等伯罷了。
前兩日,她終究是忍不住,親自撐著虛弱地身子去了前院求見太子爺,卻被一臉為難的何保忠擋在了屋子外頭,還沒等她發怒,何保忠便訕訕道:“娘娘稍安勿躁,太子爺吩咐了,說是他知道您的來意了,所以不必見您了,您的幾個兄弟……”
太子妃想到這兒,又覺胸口生疼,喉頭髮澀欲嘔。
利媽媽連忙將她扶了起來,回頭一看,瞳孔都驚得一縮,那錦繡金枕上又掉了大把的髮絲……她眼眶發酸,哽咽道:“娘娘,太醫說您鬱結於心,心神勞碎,一定要多加保養,石家自有石家的福氣和前程,您多多顧惜自己吧!”
太子妃已經俯身將剛剛吃下去的藥全吐了出來。她身子都因為難受在顫抖,好半天才緩了過來,她如今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也不過只有石家和茉雅奇了,她怎麼能放手?
就在這時,門外侯著的畫戟捧著個大大的鐵皮船進來,躊躇著回話道:“娘娘,二阿哥身邊的添銀送來一隻小船,說是二阿哥做了給二格格玩的……”
一股燥意從心頭升起,太子妃忍著生疼的額頭,怒喝道:“茉雅奇是不是又偷偷跑去後罩房玩了?”利媽媽扶著太子妃的手微微一抖,屋子裡的人都連忙跪了下來,卻不敢回話。
好半天,太子妃才森冷地說:“把這玩物喪志的東西丟出去!”
第136章吵架
“不許扔!”
剛換好衣裳的茉雅奇本有些心虛地來給太子妃請安,誰知剛邁過門檻就聽見額娘吩咐要將弘晳特意給她做的噗噗船給扔了,她立刻眼圈紅了,一股不知哪裡來的、彷彿在心底壓抑了很久的悲傷衝破了她的心,茉雅奇尖聲喝止了要帶走噗噗船的畫戟,衝上去將那小船奪過來抱在了懷裡。
“這是二哥特意為我做的,為什麼要扔了我的船!不許扔!”茉雅奇大聲地哭道。兄弟姊妹們都有,兄弟姊妹們都能一起讀書,偏偏她這兒也不行,那兒也不行。
太子妃愕然地望著情緒激動的女兒,茉雅奇自小就乖巧安靜,從來沒有這樣頂嘴忤逆的時候,太子妃頓時生出了一股更大的怒意,她質問道:“今兒,你是不是又偷偷去後罩房玩了?否則,二阿哥為什麼好好的要送這東西給你?老老實實說!”
茉雅奇哭得渾身發抖,卻沒退縮,她緊緊抱著懷裡的噗噗船,好似從上頭汲取勇氣一般:“額娘,我不懂我為何不能去,即便我沒去找二哥,二哥做了什麼新鮮玩意兒,送我一個,又有什麼干係?旁的姊妹都有,他沒有落下我,又有什麼干係?”
午後的陽光終於照入了深深的殿宇中,被雕花的窗子分割成一束一束落在地上,有一束清淡柔弱的冬陽正好照在了茉雅奇身上,她淚水漣漣地站在那單薄的光線裡,倔強地抬起目光與坐在沉悶深邃的晦暗裡,被氣得發抖的太子妃對視。
“你竟要為了這樣一件無用的玩物忤逆額娘嗎?”太子妃撐著床沿,不住地喘著氣,她怒極反笑,“是沒什麼干係,好好好,你喜歡往後罩房跑,你就去吧!只當額娘白生養了你一場!你從此便認程佳氏做額娘吧!”
茉雅奇如遭雷擊,她的眼淚又刷得流了下來:“額娘……我沒有這樣想過!”
太子妃卻別開臉不看她了。
“娘娘別說氣話了,二格格也別哭了,這東西先給奴婢收著吧……”利媽媽在旁見母女倆鬧得不可開交,連忙走到茉雅奇跟前勸道,既然是這小船引發的爭執,便想著先把東西收起來,誰知利媽媽指尖還沒碰到那噗噗船,就被茉雅奇猛地一甩手躲開了。
“既然是無用的玩物,我就是收著玩一會兒,額娘也要生這樣大的氣嗎?”茉雅奇用手背將淚水抹去,卻越抹越多,她哭著嚷道,“反正我只是個女兒家,您不也說了麼,我學那些算學也沒什麼用處,日後找個夫婿嫁了就是了,那我玩一會兒又怎麼了?反正我也是個沒用的女兒,又不是阿哥!”
太子妃猛地抬起臉來,卻見茉雅奇已哭著轉身跑了出去。
女兒的話像是尖刀扎進了心裡,太子妃蒼白著臉捂住胸口一口氣上不來,幾乎要倒仰過去,被利媽媽和畫戟急忙扶住,就聽太子妃虛弱道:“快……快去追啊……”
此時此刻,程婉蘊正在後罩房裡烤麵包。
弘晉和佛爾果春兩個小饞貓又想吃羊角包了,自打去年給他們做過以後,他們就饞上了這個東西,隔三差五就要吃一次,程婉蘊便認命地開始揉麵團給他倆烤,等著醒面的功夫,程婉蘊又切了土豆條、玉米,洗乾淨了紅薯,這些東西烤起來更快一些,能先給這幾個孩子們墊墊肚子。
柴火的煙氣裡透著食物的香甜,哪怕冬陽很快又被陰雲遮蔽,飄飄搖搖地下起小雪來,後罩房裡還是歡聲笑語的,攢了好幾天的雪堆在院子裡的滑梯上,被咪咪和他幾個崽踩出腳印來,旺財趴在廊下,它太老了,老到鬍子都白了,程婉蘊給它做了厚實的小狗披風,它便裹著披風抬頭看雪、看在雪裡追逐玩鬧的弘晉和佛爾果春,看哈日瑙海趁著太子爺不在家從後頭的角門溜了進來要帶額林珠去滑冰,看弘晳在頭頂的窗子裡咬著筆桿不知在寫什麼,被佛爾果春一聲喚:“二哥我的船不會動了!”,弘晳抓著筆從窗內探出身來:“什麼?你加水了嗎?”,然後墨汁就滴滴答答落在了它頭上。
“汪!汪汪!”旺財被糊了一臉,不由使勁拿爪子撓頭。
程婉蘊一手面粉回頭看見了,啞然失笑,連忙命人帶旺財進屋燒點熱水擦頭擦臉。
等羊角包烤好了,便和孩子們整整齊齊地坐在廊子下看雪吃茶,廊子下的金魚缸魚都撈進了屋內,缸裡的水枯了,裡頭又落滿了雪,不知哪個孩子一巴掌蓋了下去,雪上頭留著兩隻胖胖的手掌印。
院裡葡萄藤也枯了,今年結了好多葡萄,程婉蘊留了一半做葡萄酒,另一半便滿宮送,太子爺還興沖沖挑了串拿去孝敬康熙,差點酸倒老人家的牙。如今正想找個時間和幾個孩子一起把它埋進土裡過冬,牆上的薔薇倒還半死不活地□□著,偶遇暖和的晴天,還會突如其來綻出一兩朵花來,等它快開敗了,程婉蘊便會折下來,插在細潤的白瓷瓶裡,坐在花邊臨帖習字。
管家久了,常要寫字,反倒將她一筆臭字練了出來,如今簪花小楷也習得有模有樣。
當初太子爺拿了不少貼給她臨,閨閣之中的女子大多寫衛體,或是鍾繇、王羲之,程婉蘊翻了半天,還是最喜歡鐘紹京的《靈飛經》,聽說這本靈飛經真跡已流失海外,程婉蘊日常臨的也是拓本,但有一回太子爺大喇喇地從康熙那兒借了真跡回來給她賞,她真是焚香淨手才敢去摸。
總之,程婉蘊是頂頂喜愛冬日的,宮裡的冬日比任何一處都美,和著安靜的雪聲,或是曬茶或是曬書,或是圍爐擼貓看書,有時夜裡凝神細聽,還能聽見冰爬上窗子凝結的聲響,這樣的時候即便幾日不出門也沒人會計較,在這雪白的世間,一切都可以慢慢地安撫人心。
今兒泡的是桂花茶,秋天收的金桂曬得乾乾的,收在乾燥的茶葉罐裡,加一點冰糖、桂圓,又暖和又香甜,額林珠最喜歡桂花的香氣,不過她已經抓了倆羊角包就跟哈日瑙海跑了,這茶就不給她留。
程婉蘊心裡酸溜溜,女大不中留啊。
想到女兒,她便不由望向弘暄,他已經十四歲了,太子爺跟她提了好幾遍,讓她要給弘暄屋子裡放人了……十四歲就要放人了,她扶住額頭,即便已經在清朝活了三十出頭,她實在還是下不了手,因此找內務府要了幾個清秀的小宮女給她泡泡茶、養養花,美名其曰養在眼皮底下看著,卻沒打算那麼早給弘暄。至於弘暄的福晉,自有太子爺和康熙操心,這她就不用煩惱了。
不過弘暄身為太子爺的長子,這福晉的人選也得千挑萬選,去年本是大選之年,康熙給四阿哥指了四品典儀凌柱女鈕祜祿氏,給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也指了格格,愣是沒給弘暄挑出來個滿意的福晉。
因弘暄要選福晉,程婉蘊也有幸在御花園站在四妃身後看了兩日的秀女,特意多看了被定下要賜給四阿哥府的鈕祜祿氏一眼,原來這就是未來乾隆的生母啊,這時候還是個青澀的小姑娘呢。
後宮裡今年最大的事兒還有一件,便是八阿哥、十三阿哥近兩年深得聖寵,每年隨扈塞外、出巡都帶著這兩位阿哥,國家大事上也屢屢重用,更有訊息傳來,皇上有意單獨為八阿哥、十三阿哥晉封爵位。八阿哥已為貝子,接下來不知是晉貝勒還是郡王?這八爺府近來便成了赫舍裡家之外,最熱鬧的所在了。八爺又是個好善樂施、喜愛交朋友的,對來拜訪的人來者不拒,府上幾乎是絡繹不絕。
傳言不知真假,但已去世的敏妃章佳氏卻看不到兒子如今的出息了。
程婉蘊捧著熱氣騰騰地茶杯嘆了口氣,扭頭囑咐添金:“讓三寶再烤兩窯麵包來,著人給太子爺、十三爺、四爺、五爺都送去。做三個口味,一種裡頭放些肉鬆和鹹蛋黃,太子爺愛吃鹹的,十三爺的放蜜豆與芋泥麻薯,四爺愛吃清爽的,不加餡,就外頭刷層蜂蜜就是了,五爺不挑食什麼都吃,就各樣多做一些給他,烤好拿隔層能裝炭的食盒溫著,可別涼了,涼了就不好吃了。”
添金忙應了,一甩辮子就要往膳房裡跑。
太子爺和兄弟們在衙門裡議事呢,太子妃病了以後,關懷小叔子的活就落在程婉蘊身上了,她做些什麼方便墊肚子的東西都會差人送過去,有一回大雪天,幾個爺偏偏又忙碌,快打更了都沒有回來的跡象,程婉蘊便命人乾脆抬了一鍋椰子雞鍋子過去,還溫了兩壺酒。
跟著格爾芬回來的菲律賓椰子用來煲雞真是絕味,宮裡大多都當果子吃,唯有程婉蘊用來煲湯,那清甜的香氣把同在六部衙門996的八爺、九爺十爺都香得肚子咕咕叫,八爺掀開八福晉送進來被風雪凍得能錘死人的糕子沒了胃口,十爺性子憨,也不計較那麼多,當即便拉著兩個哥哥進去蹭飯了。
太子爺只好捏著鼻子請弟弟們搓了一頓。
程婉蘊又想到什麼,衝著添金喊:“等會兒,把我給幾個爺做的小羊皮手套也帶上,瞧這天氣只怕他們回來雪就下大了!回頭再凍著……”
正吩咐著呢,門口急匆匆進來一個人。
利媽媽跑得頭髮都鬆了,氣喘吁吁地給程婉蘊福身請安:“給……給程佳側福晉請安,二格格……二格格有沒有來後罩房……”
程婉蘊不知所以然,還讓人給利媽媽上茶,訝然搖頭:“沒有,沒見著她。”
利媽媽的臉一下就白了,茉雅奇從正殿跑出去後,就有不少宮人看見她一路往後頭跑,但她進了和後罩房相鄰的南花園就不見了人影,眼瞧著下起了雪,利媽媽和正殿其他人都以為茉雅奇指定去了後罩房,因此便直奔而來,誰知竟然沒有!
“這是怎麼了?茉雅奇生了什麼事兒?”程婉蘊直覺利媽媽面色不對,語氣便也認真起來。
利媽媽不知怎麼說,這與太子妃有關,可程婉蘊也是主子,她一個奴婢不能不答,便低頭艱澀地說:“二格格與太子妃娘娘拌了嘴,一時有些鬧了脾氣,便跑了出去。”
程婉蘊更驚訝了,茉雅奇平日裡是個什麼性子的女孩兒啊,她再瞭解不過了!那是個被弘晉或佛爾果春扯疼了頭髮、搶了玩具、打翻了墨汁或是碗碟,都會默默忍耐下來,甚至還會將罪過攬在自己身上,替弟弟妹妹說情的小女孩兒,她身上沒有一點嫡女的驕縱,平日裡幾個孩子嘰嘰喳喳,她便安靜地聽,在木蘭時,程婉蘊便見她將最大最紅的果子給了佛爾果春,要騎馬時,又將最溫順的小馬給了弘晉,是這樣一個寧願委屈自己、脾氣極好的小姑娘。
程婉蘊壓根沒見她和兄弟姐妹拌過嘴,弘晉和佛爾果春倆人還打架呢,她卻總是在忍讓、將就,被咪咪爬到頭上都會好好地、輕輕地將肥貓放下來,竟然會和太子妃拌嘴?乃至鬧了脾氣跑出正殿……這應當不能說是拌嘴了吧?只怕是大吵了一架才是。
“媽媽別急,我跟您一塊兒去找,各處宮門都有侍衛看著,她指定還在毓慶宮內,毓慶宮就這麼大,不難找,你別慌了。”程婉蘊讓人拿披風和手爐來,系披風時便多問了一句,“太子妃娘娘呢?”
“娘娘怒急攻心,如今還起不來床……”利媽媽低頭抹淚,可卻沒方才那樣慌了,那顆心竟就這般悠悠地放回了肚子裡,她跟著二格格去木蘭時常和程佳側福晉打交道,雖不敢多言,但心裡也對程婉蘊有幾分折服與欽佩——她總是能這樣輕聲細語、溫溫柔柔就把事情辦成了。
正殿的太監宮女早就到處尋人了,按理說毓慶宮早就被翻過一遍了也不知怎的沒找到人,想來若不是實在沒法子,利媽媽也不會求到她頭上,程婉蘊帶上帽子,就見弘暄捧著半個烤番薯很有些欲言又止,程婉蘊靈機一動,將幾個孩子都招過來:“說吧,你們幾個猴肯定知道什麼!”
方才利媽媽的話弘暄都聽見了,扭頭看了眼弘晳,見弘晳對他點了點頭,便道:“二妹妹可能在南花園東側那太湖石假山大石洞裡,那石洞很深,入口又被一旁的紫藤蔓遮蔽,沒人知道,那是額林珠和弘晳發現的秘密之所,咱們幾個常在下頭玩。”弘暄想到自己都十四歲了還跟弟妹們胡鬧,不由有些臉紅,羞赧道:“之前帶二妹妹去過幾次,她知道的。”
“你們幾個能耐了啊!”程婉蘊瞪了幾個崽一眼,弘晳立刻縮頭把窗子關上,在裡頭搖頭晃腦讀書,弘晉和佛爾果春合力抱起咪咪也往屋子裡跑,只剩弘暄這個長兄在額娘跟前,跑無可跑,只好低頭挨訓。
程婉蘊也沒空教訓孩子了,只輕輕點了點弘暄的額頭:“看好弟弟妹妹,額娘去去就來。”
於是跟著利媽媽尋到了南花園東側,果然見紫藤花的藤蔓層層疊疊攀附著高大的假山石,雖然冬日花葉都枯萎了,但細長的枝條兜著雪,竟然真成了個大簾子,一眼都望不見裡頭的情形。
利媽媽著急地喚道:“二格格!二格格!”
裡頭無人應答,有手腳靈活的小太監要順著假山爬上去,就聽見裡頭傳來一聲尖叫:“你們不許上來,你們上來我就跳下去摔死了了當!”
那小太監扒在石頭上,頓時僵住,無助地回頭望了程婉蘊一眼。
程婉蘊先前一步,輕聲道:“茉雅奇,是程額娘啊,程額娘上來好不好?”
裡頭沒有人回應,只剩下隱隱約約的抽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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