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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媽媽想說什麼,最終沒吭聲。
沒有激烈的反應,便是最好的反應了,這假山其實不大高,也就兩米多,石洞大約在離地一米多的地方,估量了下高度,程婉蘊便開始脫花盆底,小太監們連忙俯下身來讓她踩著借力,程婉蘊便抓著被凍得梆硬的紫藤花藤條,爬上了假山,撥開那些密密的藤蔓,便能鑽進山洞裡了。
正如弘暄所說,裡頭果然很深,但卻還算明亮,假山多空隙,清寒的光線交錯從細小的石縫裡擠了進來,她一眼就看到了抱著膝蓋躲在石洞最深處,把臉埋在膝蓋裡哭泣的茉雅奇,她手邊還有一艘小船,程婉蘊一下就認出來了,是弘晳做的,那上頭的藍頂白身的漆還是她幫著上的呢。
程婉蘊似乎有點明白了。
她蹭到茉雅奇身邊也彎腰坐下來,卻只是靜靜坐著,只是將身上的披風接下來披在她身上。
茉雅奇早就已經凍僵了,被還帶著程婉蘊身體餘溫的披風這樣一暖,上頭還有淡淡的桂花香氣,程佳額娘剛剛一定在泡桂花茶,她只覺著鼻酸,眼淚再次滾落下來。
程婉蘊見狀便將茉雅奇連人帶披風都摟在了懷裡:“哭吧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茉雅奇吸著鼻子咬著牙關,忍了又忍,終究抵不住這溫暖的懷抱,沒能忍住:“我好沒用啊,程額娘,我什麼都做不好,我又惹額娘生氣了……”
果然……程婉蘊心底暗歎了口氣,明面上卻不顯露出來,她溫柔地用手帕將茉雅奇的眼淚拭去,溫聲說:“怎麼會呢?什麼才是有用,什麼又是無用呢?程額娘以為啊,不是非要建功立業、做下多大一番事業才叫有用,若能好好的、快活的過一輩子,難道就是沒用嗎?你知道嗎,實際上能平安平淡地過一輩子,也是一件很難的事,平凡不是沒用的。”
得知女兒有了訊息,強撐著也趕到南花園的太子妃,正好聽見了這番話。
冰冷的雪落在她的眉骨上,她微微仰起頭去看那雪中的假山,她望不見裡頭是什麼場景,只能聽見女兒還停不下來的抽噎聲,已經程佳氏清透的、豁達的聲音。
“你還記得嗎,太子爺說起格爾芬出海的故事,他在生死攸關之時,被那英吉利商人救了起來,那英吉利商人家財萬貫,救一個失陷於汪洋的人不過舉手之勞罷了,可卻救下了格爾芬的命,乃至幫助他回到了咱們大清,而朝廷也因格爾芬的歸來,做出了能影響整個國家的決策,而這不過是那英吉利商人一個平常的善舉罷了,這對他而言很平凡,而對我們來說,那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啊。所以,有用沒用,不能全看表面,或許你這是做了件小事,便揮揮衣袖離開了,卻不知救了旁人的命呢!”程婉蘊微笑地說,她望向茉雅奇的眼睛,“茉雅奇,你出身皇家,千萬不要妄自菲薄,也千萬不要為了追求所謂的結果而迷失了自我,人的一生應當享受每一日、每一刻,而不是心心念念求一個結果。”
“人是旅程,又不是比試,人無完人,咱們來到這世上,只求問心無愧,不必要贏過天下人,你說對嗎?”程婉蘊摸摸她的頭,“好好珍惜每一日、不荒廢光陰、做你想做的事情、從不違背良心,你便對得起自己、對得起所有人了。”
茉雅奇眼淚靜靜地淌下來,這淚水不是委屈,而是因為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話。
“可是……可是額娘……”
程婉蘊斟酌了片刻,握住了茉雅奇的手,輕輕一嘆:“茉雅奇,你是很體貼的孩子了,但將心比心在親近的人面前總是很難,你也要多體諒太子妃娘娘的難處。”
茉雅奇低下頭不言語了。
程婉蘊不知如何開解她,這得她和太子妃娘娘都想得開才行,只好說:“太子妃娘娘十一歲上下就沒有額娘,那是比額林珠還小的年歲,你看額林珠如今什麼樣兒?上蹦下跳、上課打瞌睡、賬都算不明白,可太子妃娘娘小小年紀已經要照顧弟弟妹妹、幫著理家了,而且閩地又不太平,石文炳將軍在外征戰,想來一定很忙碌,家裡邊便全靠太子妃娘娘了,你想想,太子妃娘娘性子不剛強些,怎麼行呢?她一路走來是很難的,如今身子又不好,身上若是不舒坦,脾氣也會比往日更急的,所以……”
茉雅奇還是不說話,她只是悄悄從膝蓋上露出一雙眼睛,裡頭滿是迷惘。
“所以,人的性子各有不同,不能強求,雖然太子妃娘娘性子剛強了些,但茉雅奇你的性子正好啊,你又溫柔又體貼,就像今日一般,你就做得很好,你把心裡話都告訴你額娘了對不對?只是這法子不太對,以後你只管有什麼話都告訴太子妃娘娘,好好的、不吵架地說,程額娘相信,她一定會明白你的。”程婉蘊把她從蜷縮的狀態拉了起來,微笑道,“她是極愛護你的,這世上,唯有太子妃娘娘是極愛護你的,她是你的額娘啊。”
茉雅奇眼睛漸漸透出一絲光亮來:“是嗎……”
“是啊,走吧,先到程額娘屋子裡洗洗臉、暖暖身子收拾好了再回去,回去以後你就學著弘晉、佛爾果春這倆平日裡一般,遇著什麼事兒,只管不要臉面地膩在太子妃娘娘身上,撒撒嬌,不就好了麼?”
茉雅奇臉頓時通紅:“我不行的。”她做不來這樣的事!
“這又不難啊,程額娘教你,你就衝上去抱住她……”程婉蘊不由扶額,茉雅奇平日裡乖順,骨子裡卻和太子妃一樣倔,撒嬌都不會嗎!
茉雅奇拼命搖頭,彷彿那是個十分可怕的場景。
但她好歹願意站起來跟程婉蘊下去了,不枉費程婉蘊費了那麼多口舌。
而一直站在寒風裡沉默著聽了很久很久的太子妃,也低下頭對利媽媽說:“先扶我回去吧,茉雅奇應當沒事了。”
利媽媽應是,扶著太子妃往正殿走去,太子妃一直垂頭不語,直到進了正殿的門,她啞著嗓子藉口要休息,讓人都下去後,才枯坐在炕上,回想著程佳氏說的字字句句,黯然落淚。
鬧了這一通後,茉雅奇雖然還是沒能像程佳額娘傳授地那樣對著自家額娘撲上去撒嬌,但她驚奇地發現額娘自此之後不大在乎她有沒有出去玩了,她不喜歡彈琴下棋,如今額娘也不強求了,她也可以跟佛爾果春一起去書院那邊上學了,偶爾去程佳額娘那兒吃點心,額娘也不管了。
毓慶宮裡又恢復了平靜,而始終熱鬧的八爺府上卻來了個奇特的人。
湖邊水閣裡,胖乎乎的胤禟撫著肚子吃葡萄,一邊吐皮兒一邊挑剔地看著那邋邋遢遢的道士,皺著眉頭與一旁生得清風朗月的胤禩:“八哥,這人真有大才?老十引薦的人我怎麼覺著有些不靠譜呢,這怎麼瞧著像坑蒙拐騙的江湖騙子?”
“你懂什麼!這人還真有些手段,極擅相面,還有幾分神異呢。”老十胤峨卻深信不疑說,“就是蒙古喇嘛也沒他厲害的,等會你一試便知,是個奇人。”
胤禟嫌棄地看著那道士鞋上的汙泥:“他叫什麼啊?”
“張明德。”
第137章十一夢
胤礽還是頭一回在夢裡見著那樣廣闊、連綿的草原和雪山。
康熙四十三年將將要過去了,六部衙門裡大多該辦的都辦完了,唯有戶部又忙得腳打後腦勺,要盤算出今年的支出進項與明年預計的稅收來,戶部日日是燈火通明的,胤禛也有好幾日早出晚歸乃至睡在衙門裡了,四福晉進宮給德妃請安時偶遇去找王嬪(十五、十六及十八阿哥生母,雖未正式晉封,但近來已提嬪位分例)說話的程婉蘊,委婉地提了一嘴,回頭程婉蘊便跟胤礽說了。
胤礽想著他就老四一個忠心又得力的弟弟,累死了上哪兒去再找個老四?便想著過來瞧瞧他,也給他帶幾個幫手。
於是戶部衙門裡,窗外冬雪紛揚之中,胤禛頂著一雙濃重的黑眼圈,在一堆小山高的案牘之中抬起頭,便率先見著憨厚但寫漢字都夠嗆的老五衝他笑,往邊上一瞥,便是同樣憨憨的、算學算不明白還被他教了兩三年的老十三。
說好的幫手呢?胤禛一臉絕望地扭頭用眼神質問他二哥。
這……都是親弟,胤礽也沒法子,只好訕訕地擼起袖子抄過一個算盤,親自替他算。
一算就算了半日,坐得腰痠背痛,手指打算盤也打麻了,而老五和老十三早就在噼裡啪啦的算盤聲中,一人臉上各蓋了本賬本,你挨著我我又靠著你,睡得打起了高低起伏的呼嚕。
胤礽受不了了,當即決定回毓慶宮睡半個時辰再過來。
胤禛幽幽地目送著二哥躡手躡腳溜走,認命地接著算賬,算著算著就發覺皇阿瑪去年南巡花了一千二百五十三萬六千二百零七兩餘六百文的銀子!他頓時眼前就是一黑,若是沒有海貿的進項,皇阿瑪出去一趟就花空了一半的國庫啊!若沒有海貿,國庫裡可連幾百萬兩銀子都沒了……而這已經是他第六次南巡了,怪不得皇阿瑪回回都要駐蹕曹家或李家,又要將他們安頓在江寧織造與杭州織造與鹽運御史這樣大油水的位置上,若非如此只怕花得更多也有!全是為了掩人耳目……
南巡,呵,養出來兩個大蛀蟲來。胤禛黑了臉,忍著氣接著往下算。
胤礽回毓慶宮時,程婉蘊剛和屈嬤嬤一塊兒將精力旺盛的弘晉和佛爾果春哄睡著,便坐在暖炕的另一頭拿了針線簸籮做些繡活,咪咪老了有些掉毛,身上禿了幾塊,她便想著給它做幾件衣服遮擋,畫的衣裳花樣子有小獅子的、還有小老虎的,都是帶帽子的,它穿起來指定既威風又好看!
胤礽滿腦子都是各式各樣的數字,困得一回來就趴到了程婉蘊腿上。
程婉蘊難得見太子爺撒嬌,便放下針線揉了揉他的頭和耳朵,又湊過去親了一口,胤礽本是回來休息的,被一雙柔軟纖白的手這樣揉捏,又燥熱了起來,便翻過身來,將程婉蘊整個人拉下來,交換了個長長的吻,吻著吻著,胤礽便覺著阿婉的手不安分地探入了他的後背,微涼的手指蜻蜓點水般沿著脊骨不斷往下,激得他一個激靈。
“二爺,咱們去裡邊兒……”程婉蘊已經用手指勾開了太子爺的外袍衣襟,手臂又軟綿綿地搭上了他的脖頸,“別吵醒這倆個混世魔王了……”
稀裡糊塗打了一架,兩人空著身子緊緊貼在一塊兒,呼吸都還未平整,躲在被褥子裡相互擁抱著,手腳都疊在一塊兒,熱融融的肌膚相親,因此誰也不想出去了,拿帕子擦了擦身子,很快便一齊睡了過去。胤礽便是這時候夢見的草原。
那草原上似乎也是冬季,草原上的冬季是很難熬的,風雪悽迷,草地枯黃,他深一腳淺一腳艱難地跋涉在風雪中。路上瞧不見人,也沒見著馬,唯有幾棵枯死的胡楊,像一雙雙往天際探去的手,張牙舞爪、姿態各異地挺立在茫茫風雪之中。
這夢來得讓胤礽迷茫,後來走了許久才隱約望見了幾頂蒙古包,牛羊馬匹和駱駝都用木欄與草垛圍了起來,人也不例外,帳篷上蓋了一層又一層厚厚的犛牛皮,門簾子都用木楔深深打進了積雪下的凍土裡。等暴風雪小了一些,蒙古包裡走出來幾個戴羊皮帽子的蒙古人,拿了鐵鍬去河邊敲冰。
被裹挾著雪沫子的風從後頭一推,胤礽走進了其中最大的那頂帳篷裡,他一眼就認出了坐在上首,正冷冷地把玩著匕首的人,寒鋒在他指尖旋轉,他卻絲毫不怕割傷自己,冰涼的灰色眼眸裡藏著一絲瘋狂。
那幾個取冰的蒙古人回來了,還牽回了一匹馬,馬背上伏著個凍僵的人。
“大汗,傳信的人回來了,只是他好像快死了。”
胤礽沉默地望著眼前那人不顧信使的死活,用溫熱的水將他澆醒,聽到那凍僵的嘴唇與舌頭含糊不清地吐露出:“回……回大汗的話……大清皇太子……已經被廢黜,東宮上下皆圈禁……東宮……東宮的程……程側福晉也已病死了……”
話沒說完,信使就已經撐不住再次昏了過去。
這訊息猶如驚濤駭浪,震得帳篷裡的人都嚯地站了起來:“原來入秋時來換皮毛的商人說得都是真的,這大清的天要變了!”
唯獨那年輕人……胤礽看著他,他聽完後只擺了擺手讓人將信使抬下去,隨後便一直垂眸不說話,只是手在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兩塊雕工精細的玉佩,一塊雕著個憨態可掬的小黑狗,一塊是隻鷹。
那是很久之前有一年,胤礽得了一大塊溫潤的羊脂白玉,便全賞了阿婉,本想讓她送到造辦處去做個玉雕屏風放在屋子裡擺,她卻在胤礽暴殄天物的目光下命人將那整塊羊脂白玉都切了,給東宮每個孩子都做了塊玉佩,這些玉佩雖個個雕工圖案都不盡相同,但那幾塊玉拼起來,色線卻都能合得上。
“以後不論走到哪裡,咱們都是一家人。”
胤礽記得清清楚楚,當初阿婉還讓孩子們自個選圖案,額林珠捂著嘴望著哈日瑙海竊笑:“我要雕一隻小黑狗。”然後哈日瑙海的臉頰便紅了。
阿婉給哈日瑙海也留了一塊,他那塊雕的是漠北沙丘上翱翔的雄鷹。
很久之後,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年輕人才嘶啞地發出一個聲音:“叔父回來了嗎?”
胤礽看著他的樣子微微皺起眉頭。
“回大汗的話,今早信使來回,大策凌敦多布將軍殺了拉藏汗,攻下了伊犁河谷、和田與拉薩,我們準葛爾的兵鋒已讓藏族王公們臣服了,現在大策凌敦多布將軍應當在班師的路上。”
年輕人倚在狼皮椅上,目光像是染上了鬼火:“老皇帝欺騙我們,隱瞞東宮的訊息,將我們當做狗一般使喚,讓我們替他們抵抗沙鄂的大軍,讓我們死了多少馬匹和男人!還害得父汗重傷不起,這是刻意要我們與沙鄂兩敗俱傷,果真打得好算盤……”
“大汗……”
“老皇帝忌憚準葛爾部,正是忌憚我曾被太子爺與程額娘撫養長大,他才這麼做的。”年輕人站了起來,冷酷的眸子裡隱藏了幾分悲傷,“額林珠死了,程額娘也死了,或許不久後太子1銥誮也要死了……他們害死了我在大清的額祈葛與額赫!如今……清廷上下再無我的牽掛了……”
他將匕首狠狠地插入桌案中,削掉了一塊桌角,抬起燃起火焰般的眸子,“爾等謹記,從今以後,即便我死,準葛爾部的後世子孫,亦永世不得順清!”
“是!噶勒丹策凌大汗!”
胤礽猛地醒了過來。
屋子裡拉上了床帳子,因此顯得很有幾分昏暗,胤礽坐在床榻上一時無言,他側頭看了眼仍在熟睡中的阿婉,無奈地嘆了口氣:“你看你,這就是你給額林珠找的好夫婿啊……”
哈日瑙海是小名,後來策妄阿拉布坦似乎也覺著自己取名過於隨意了,便在冊封世子時正式給兒子改名噶勒丹策凌,只是每回他回來,阿婉和額林珠都還愛喚他哈日瑙海。
這麼多年都習慣了。
胤礽起身穿衣,走到毓慶宮的院子裡,他微微仰起頭,撥出一點白氣,望著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原來他倒下了以後,不僅僅阿婉、叔公、懷靖他們這些環繞在他身邊的人沒了好下場,就連那樣遙遠的準葛爾部、連不過在東宮撫育過幾年的哈日瑙海,都被算作了太子黨受到清算的波及……
哈日瑙海念著他與阿婉的情分竟舉部叛清,除了被逼無奈,或許也存著為他們鳴不平的心吧,只是這仍舊讓胤礽心情無比複雜,即便是他失勢死於傾軋,他仍舊不願大清再起兵戈。
“爺,已是未時二科了。”何保忠揣著個懷錶,躬身上前說。
不能真把老四一個人丟在那兒,胤礽點點頭:“走吧,先去寧壽宮,再去戶部衙門。”
陪皇太后說了有大半個時辰的話,聽聞皇太后如今年老眼花,時常看不清字又認不清人,又讓人給皇太后送來格爾芬從西洋帶回來的老花鏡,是用最好的玻璃磨成的,透亮清晰還輕便,皇太后一戴上就笑了,直誇這東西極好,胤礽這才放心離去。
坐上肩輿一路搖搖晃晃,雪堆積在華蓋頂上,時不時便往後滑落一大塊,發出簌簌的聲響,正好經過御花園裡的大湖,落雪聲中還有許多笑聲,胤礽從傘蓋底下往外望去,正好看見額林珠穿著冰靴像曠野的風一般從眼前掠過,哈日瑙海就跟在身側。
湖面上除了他們,還有十五、十六阿哥,以及胤祥的兩個同胞妹妹八公主和十公主,十公主身子弱,小小的女孩兒沒下場滑冰,而是坐在湖邊替哥哥姐姐們看衣裳,懷裡抱著一堆各式各樣精美華麗的披風,順道給哥哥姐姐們拍掌鼓勁。
胤礽死死盯著哈日瑙海,如今的他眉目雖也天生幾分清冷,卻還是個透淨的少年,不似夢中那樣灰暗、絕望又冷漠,如今的他望著額林珠時總不自覺露出笑意來,好似雪山上融化的積冰,當然,落在胤礽眼裡,便是透著股小狗般的傻氣,讓旺財借他一條尾巴,說不定已經搖起來了。
哼。胤礽收回目光,心裡卻還是不得勁,他手癢癢的,從幾個月前策妄阿拉布坦在木蘭為哈日瑙海請康熙賜婚之日起,他就很想好好揍哈日瑙海一頓了,只是一直沒找到藉口,若是無緣無故揍了人,又怕阿婉護短生氣,胤礽頗有些進退兩難。但他還是下定決心,回頭抽個空要狠狠揍……好好找這小子談一談。
至少要壓著他讓他發誓,不困發生什麼事,一輩子都不許反清!
等進了衙門,本以為老四仍舊一人在可憐兮兮地案牘勞形,胤礽路上想到此還有幾分不忍,還在心裡自責自己身為兄長,竟然不如弟弟吃苦……誰知他剛踩進去就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定睛一看,原本堆滿了文書賬冊和算盤的雜亂長案已經清理了乾淨,上頭擺上了三大盒雕著喜上眉梢的紅木食盒,食盒底下盛著炭火,烘得裡頭的羊角包還燙手。
親自送東西來的添金還沒走,他是個機靈鬼,還跟三寶要了三種不同的奶茶,給四爺帶的是拿雨前龍井做的茶底,配的牛乳小火熬了半個時辰的龍井奶茶,口味清香猶入江南。十三爺的是七窨茉莉兌煮牛乳,再加了芋圓珍珠,茶香又濃奶又甜,太子爺的是程主子用松木柴親自炒的烏龍,茶中有點輕微的煙氣,加上一點牛乳和焦糖,又化作了蘭花香一般,回味悠久。
五爺……添金三種各多裝了一壺,五爺果然不挑,一口一個羊角包,再一口就能將一整杯奶茶牛飲乾淨,他這樣牛嚼牡丹卻也吃得很滿足很香甜,添金連忙悄悄給跟來的小太監使眼色,讓他回去再取些來,太子爺都還沒回來,瞧五爺一個人就能包圓了。
胤礽便見著三個弟弟見他進來了,嘴角上還沾著沫子起身跟他行禮,十三還熱情地招呼道:“二哥你怎麼才來,程佳嫂嫂又送好吃的來了,您再來晚一點,就都被五哥吃光了!”
胤祺立刻不服:“渾說,我才吃了四個!”
“哪兒是四個,分明是十個!”十三指著眼前都已經空了的蜜豆芋泥餡羊角包的食盒,怒而控訴,他就一個轉身倒奶茶的功夫,明顯是程佳嫂嫂特意給他做的一屜羊角包就沒了!沒了!
他才吃了一個!十三在心裡嘀嘀咕咕。
胤禛就很聰明瞭,添金一來,他就讓蘇培盛撿出了三四個放在小瓷碟子裡,另外端在另一張桌子去吃,就連奶茶也是,他挨個聞過味兒後,精準地選擇了龍井的,然後另取了個小爐子,一手拎著茶壺一手拎著賬冊,自個圍著爐子,一邊工作一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真不客氣啊,胤礽見狀連忙將老五擠一邊去,好歹還搶著個,正要塞嘴裡,就見門口探出個不要臉的腦袋。
老十好歹是溫僖貴妃的獨子,身後又有鈕祜祿氏,康熙還是有些疼他的,近來也讓他跟著老八在工部混日子,說出去有個差事還好聽些,前幾日康熙決定要將熱河行宮修繕,改名承德避暑山莊,因此哪怕臨近年關,工部也難得跟戶部一塊兒加起班了來,於是每回胤礽這頭吃些什麼,沒一會兒就能被不耐煩坐班、無所事事四處閒逛的老十發現。
“二哥、四哥、五哥、十三弟你們都在呢,呦,這吃什麼餑餑呢這麼香?我瞅瞅?”
老十探頭探腦,目光炯炯地落在桌案上,就要邁著大方步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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