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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素來不大看重午膳的,大多時候都是吃點心,但程婉蘊習慣了後世一日三餐,因此毓慶宮裡出來的孩子,這用膳時辰和習慣都不大一樣。

其他宮裡的孩子,大多是寅時(凌晨四點)起身就用了早點,然後中間約莫到巳時(十點)加一頓點心,因為巳時吃過點心了,所以晌午(十二點)就不會再多吃,因此大多也是吃點心,到了下午,未時與申時之間(下午兩點)再加一頓點心,晚膳就是酉時(晚六點)上下,到了戌時(晚八點)就該睡覺了。

程婉蘊養孩子呢,也是隻要起來了,半個時辰內就給吃了早點,因此孩子們讀書的日子也是寅時吃,若是休沐日,就看他們什麼時候起來了,她是允許孩子們睡懶覺的,讀書時日日起那麼早,休沐補眠豈不合理?

畢竟她自己也睡懶覺呢……嘿。

因此,她準備的早膳一定吃得豐盛、吃飽、吃好,畢竟要撐一上午,上午就給點水果堅果,不會給太多點心了,到了晌午就是一頓正經的正餐,下午餓了也是加點不佔肚的水果、小零食,晚膳照常吃,如此而已。

她覺著宮裡這樣的“五餐”制實際不大科學,正經該吃正餐的時候,肚子都給點心佔了,什麼也吃不下了,而宮裡的點心大多都是重油重鹽重糖的,煎炸烤出來的,都是什麼酥、什麼糖、什麼糕、什麼餅,這樣吃下來,其實蛋白質和肉類、蔬菜攝入就少了,像九阿哥胤禟,生得極胖,宮人們說,他打小就愛吃點心,一碟子一盒子這樣吃的。

而四爺又過於清瘦,因為他不愛吃點心,太子爺說他小時候愛長疹子(程婉蘊猜測四爺估摸著是敏感皮,京城風沙多大啊,又幹),一長疹子太醫就餓他,他又挑食,淨餓成這樣了,如今也是吃得少,這胃口打小餓慣了的。

這都不好。

程婉蘊常年這樣養娃,弘暄、弘晳、額林珠都是勻稱結實的身板,不胖不瘦,當然,針對每個孩子不同的性子,她也有所側重,比如弘暄個頭上不如其他兄弟(其生母王格格個子矮小),她是要求他每日必須吃雞蛋牛奶的,牛奶還得喝足兩杯,還要他常蹦跳摸高,只求以後這孩子不會差其他人太多。

所以今兒在上書房偏廳裡擺了條長長的膳桌,今年剛滿六歲才被送進宮來讀書的弘昀、弘倬兩人,是頭一回在上書房用午膳。

他倆都是十一月生的,年紀本來就小,又同病相憐都病了大半年,雖說明兒就要放年假了,只能讀一日書,但四福晉和七福晉還是把這倆崽子拾掇拾掇,先進宮來認認門、認認人。

兩人的貼身太監帶著他們額娘給裝的三層漆木小食盒,裡頭是大同小異的三碟子糕點,還有一壺酪漿,兩個小孩兒坐定,正要用點心,卻發覺其他皇叔們、堂哥哥們也有自己帶的點心,卻都不吃,拿著筷子不知在等什麼。

上書房裡就他們倆最小,頭一日進宮更是倍加小心謹慎,因此環顧一週,發覺只有直郡王家的弘昱臭著臉大嚼烤肉餅,其他人都望著門外翹首以待,便也不敢動筷了,相互看了一眼,便也等著。

弘昀隱約猜到,大夥兒或許是在等太子爺家的大阿哥、二阿哥。

太子爺是儲君,他的長子與次子,自然也比他們更尊貴,尤其是弘暄,他已經變聲、唇上長了一點點青色胡茬,看著就是個大人了。

弘昱心裡是極不高興的。

他進宮讀了好些年書了,自然知道其他人在等什麼,但越是這樣,他越生氣,不由嘟囔出聲:“真會擺譜的,討人厭。”

這話被與他同歲的、五爺家的弘昇聽見了。

弘昇是劉側福晉所生,五爺又跟太子爺交好,弘昇本就是堅定地站在弘暄弘晳那邊的小跟班,他立刻就回了嘴:“弘昱,你說什麼你?”

弘昱瞪他:“要你管,你又是哪個牌面的,出什麼頭?”

“你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弘昇哼了聲,“今兒弘暄哥和弘晳哥的太監抬了小銅鍋子來了,我都瞧見了,饞死你。”

弘昱立刻暴脾氣就上來了:“胡說八道什麼!我根本就不稀罕!一點兒都不好吃,也就你們愛派他們倆馬屁,連臉面都不要了!我可不像你們,我有我惠瑪嬤親手給我做的牛肉餅子,你們有嗎!”

弘昱是直郡王的心肝肉和血泡子,那麼多年了,太子爺的長子都已經十四歲了,他卻還只有這麼一個孩子,前兩年大福晉張氏生下的次子在今年也夭折了。所以惠妃十分疼愛弘昱,當做眼珠子來疼都不為過,因此養得與直郡王小時候一模一樣的跋扈。

“難道我說得還不對?每回用午膳都鬧脾氣,你就是個小心眼!”弘昇一點也不怕,如今的上書房可不是弘昱說了算,放眼望去,十五十六皇叔都與太子爺交好,十七皇叔的額娘是翊坤宮的,十七皇叔只會幫他,三爺、七爺家那兩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悶葫蘆,忽略不計,四爺家的雖然剛來,但天然就會站在他這邊!

他額娘都說了,進了宮別怕,毓慶宮的程佳側福晉是她手帕交,他只管跟在太子爺家兩個哥哥後頭橫著走,他不惹事,但也絕不用怕事!

弘昇的同胞弟弟弘晊雖然小,卻也洪亮地幫腔:“我哥哥說的對!”

十五阿哥是這堆孩子裡最大的,輩份也最大,他皺眉道:“弘昱,你每回都惹事,食不言寢不語,不許你再開口了!”

如此明顯的拉偏架,給弘昱快氣哭了。

“你們都合起夥來欺負我!我要去告訴我惠瑪嬤!”弘昱怒氣衝衝跳下椅子就要衝出去,“你們給我等著,我讓我瑪嬤來收拾你們!”

還沒衝出門,弘暄和弘晳就大步進來了。

他們今兒先生授課講《後漢書·範謗傳》,講到範謗血薦軒轅頓時慷慨激昂不能自已,動情處甚至潸然淚下,他們倆只好一前一後上去寬慰先生,先生哭著道:“你們不要學範謗,但也要學範謗。”兩兄弟無奈地相互看了一眼,扶著老先生坐下,等他緩了緩,又讓人將魔怔了般的先生扶下去休息。

因此就遲了放學,匆匆過來剛到門口就聽到偏廳裡吵得不可開交。

弘昱見了弘暄弘晳也有些害怕,小學生和初中生的氣場是截然不同的,止住了腳步,還往後退了兩步,但面上依舊是不服氣,顫抖著嚷道:“你們合起夥欺負人!”

弘晳低頭望向眼神躲閃的弘昱,忽然感到有點有趣。曾幾何時,他幼時才入上書房,卻是被人欺負的那一個,而今,竟有人當著面說他欺負人,用額孃的話來說,真是風水輪流轉。

弘暄好脾氣道:“傳膳太監都在外頭了,先用膳吧,弘昱也來,別放心上了。”

弘昱扭過頭哼了一聲:“我不吃!”惠瑪麼說了,讓他不要吃延禧宮外頭的東西,怕有人要害了他!連阿瑪也是這樣叮囑的。

“那你千萬別吃,今兒可是我額娘做的新菜。”弘晳可不慣著他,聳聳肩就繞過他進去了。

等在裡頭的皇叔及堂兄弟則聽到這話眼睛都亮了,紛紛亮出了碗筷。

剛來的弘昀和弘倬一臉迷茫。

而傳膳太監已經端著鍋子、碗碟流水般進來了,膳食的香氣頓時瀰漫了滿屋子。

弘昀和弘倬看得目不轉睛——宮裡的午膳竟如此豐盛嗎?他們也被那異常的香味激得沒忍住悄悄嚥了口口水。

他們看下五爺家的二阿哥弘晊,他們跟弘晊同年歲,去年去五皇叔家拜年見到他時,他還瘦瘦的,結果他在宮裡上了一年學,就養得滾圓。

原先他們還不知緣故,如今可知道了!宮裡的御膳竟然這麼香!

弘暄坐在十七阿哥胤禮下首,弘晳坐在弘暄邊上,然後就見傳膳太監將銅鍋的蓋子掀開,一股更加濃郁的鮮香隨著熱騰騰的白霧撲面而來,就連弘昱也忍不住伸長脖子往那兒看了一眼。

銅鍋裡是還在滾沸的水煮三鮮,砂鍋裡裝著海魚煲,盤子裡是手工炸魚排,每人一小盅的是薺菜海蜇羹,飯是摻了五穀雜糧的香米飯。

京城裡海鮮少,也就冬日能從天津衛海航用冰鮮運過來一些,這樣一頓全海鮮的膳食,在宮裡是少見的。

但在靠海的閩地卻是極常見的,程婉蘊找來不少閩菜的菜譜,菜譜上不是海味就是山珍,她結合著自己愛吃的,讓太監們給太子妃做些家鄉菜改善伙食順順心的同時,順道讓孩子們也吃一樣的,這樣還省事。

這時候的海洋還很乾淨,可以放心的吃海鮮,而蝦貝魚類又很有營養,冬日裡吃又不上火又滋補,多好啊。

弘晳很愛吃海鮮,太監們給他剝了只大海蝦,蘸上程婉蘊特調的萬能海鮮蘸水,咬下去甜口彈牙,舒服得弘晳眯起了眼。

程婉蘊準備了很多,原本她也是隻準備兩個孩子的盒飯的,但弘晳回來說十五皇叔老是搶他的紅燒排骨吃,程婉蘊後來就習慣性多做了,再後來,就直接做十幾人份的菜了。

因此其他皇子皇孫也是差不離的神色,唯獨孤零零站在那兒的弘昱憋紅了眼。

好香,想吃,又不能吃。

弘昱捏著的手裡的肉餅一點都不香了。

再次氣哭了,弘昱一跺腳就往外跑了去,他的貼身太監哭喪著臉追上去:“大阿哥,大阿哥,您慢點,等等奴才——”

弘晳和弘暄都習以為常了,弘昱幾乎每天到了午膳的時候都要鬧彆扭,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麼,更不知道他在倔什麼。

看他想吃的很,愣是不吃。

“別管他,咱們吃咱們得!”弘昇嘴裡塞得滿滿的,還不忘給手短人小的弟弟挾了條最大的蝦,“多香啊,我還要一碗飯!”

弘昱到延禧宮伏在惠妃膝上哭成了淚人,惠妃心裡恨得牙癢癢,卻又不能為了這點小事報復東宮,只能記在心裡,又連忙叫宮人去御膳房也做一鍋海鮮來,摟著弘昱不住地哄著:“瑪麼也給咱們弘昱做,弘昱不哭了!以後瑪麼也給你帶好多好多的膳食,沒什麼了不起的,咱不吃他們的,咱自己也有!”

程婉蘊並不知曉在上書房裡竟然還有這樣的風波,她正和唐側福晉一塊兒記著年禮和年貨,還有太子爺要賞賜給親近屬臣的恩賞銀子、貢物等等;安排發放宮人們過年的新衣鞋帽、賜福銀;另要安排人打掃除穢、盯著造辦處送融了重打的壓歲用金銀餜子來。

“之前壓得花樣不好,成色也不均,被我全打回去叫重做了。”唐側福晉看了眼清單,在壓歲餜子那一欄畫了個圈,“今兒才叫人去過問,說是過兩日就能得了送來。”

程婉蘊點點頭:“能及時送來就好,也不必催太急,滿宮都要打金銀餜子賞人用,這時候他們定然忙得不可開交,也體諒些就是了。”

唐側福晉也知道這個理,只是她有些氣不過:“其他宮裡也沒有壓成這樣差的,兩百多個餜子連個海棠花都壓歪了,顯然是四妃刻意刁難我們,這點小事又不好發作。”

程婉蘊笑道,將清單疊好收在一邊:“料想他們也不敢真的怠慢,不過是拖上幾日讓人心裡不快罷了,先忍著,回頭有了機會,咱們也給她們添添堵。”

雖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但這種小動作不還回去,那些人就容易得寸進尺,還以為她好欺負,這是太子爺教她的,當了太子嬪以後,不能太好性了,否則立不住,外頭的人也會看輕你,因此該出手就出手。

“還有皇上給太子爺霑恩錫福的銀子,也得找個香案供起來,”唐側福晉打了個哈欠,“這幾日忙得我夜裡二更天才睡,寅時又起來了,都還沒叫人去領呢。”

每年銀庫裡新打出來的銀元寶、金元寶,會刻上康熙年份,最新的那盤,康熙就會供一份到太廟給祖宗,另外再分兩份,一份給皇太后,一份給太子爺。其他皇阿哥、宗室就得排在更後頭了,也不拘是不是新年打出來的頭一盤了,只要是新的也是天大的皇恩了。

隨後便是請太子爺吃年酒的單子要跟著排個號,宮外開了府的阿哥們都已經自個排好日子了,從初四開始沒一天落下的,一直排到元宵節都還沒吃完,程婉蘊看得兩眼一抹黑,以往這些繁瑣的應酬都是太子妃跟太子爺去了,今年就得輪著她了。

然後便是凌普及兒子凌士晉從杭州遞過來的年禮,燙金的紅帖上寫著一溜吉祥賀語:“凌普攜全家叩問太子爺安,太子妃娘娘、太子嬪娘娘萬福金安,並各格格、阿哥吉祥,新春大喜,闔家歡樂。”

“這凌普訊息倒靈通。”程婉蘊笑道,“我才晉位多久,他那麼大老遠倒知道了。”

唐側福晉也跟著笑道:“鼠有鼠道,他們有時候比咱們知道得還多呢!”

凌普送進宮來的年禮極重,杭州各色花色新穎、富貴華麗的絲綢就裝了五六車,還有各種土產、精緻的玉石、茶葉、蘿蔔乾、桃幹、核桃、千島湖魚乾、蜂蜜,更專門知道太子爺的喜好,竟然送了幾塊通體血紅的雞血石。

這凌普,總覺著他在杭州也沒少貪。程婉蘊心裡暗暗給他記了一筆。

等毓慶宮裡換上了門神、對聯,掛上新的桃符,從宮門、廳堂到內門、後院四處都煥然一新、打掃得整潔乾淨,一大早趕著吉時擺了香案供完神,就算正式過年了。

除夕夜大宴又要開始了。

程婉蘊梳的燕尾旗頭繃得緊緊的,臉上上了大妝,穿上了太子嬪的石青色行龍妝緞吉服,下身是石青色緞織金團龍朝裙,頭上戴的是金累絲點翠嵌珠石鳳鈿,戴上綴鳳翟與東珠的朝冠、掛上珊瑚朝珠,踩上三寸厚的花盆底,只覺著這脖子都要斷了,可算把自己收拾好了。

她扶著青杏的手跨出門,同樣一身石青色四爪團龍褂的太子爺正靜靜地站在屋外等著她,他看了她許久,終於在晴了雪的郎朗月色裡,露出欣然的笑來。

程婉蘊被他看得有些羞赧,低頭拍了拍衣裳上不存在的灰,道:“等很久了吧?爺?”

太子爺向她伸出手來,執了她的手,輕輕道:“嗯,等很久了。”

觀庭前花開花落,渡朝暮歲歲年年,這樣清冽如雪的除夕之月他不知痴望過幾輪,才終於等到了這一日,他的阿婉可以這樣站在他身側,不用顧忌任何眼光,與他並肩前行。

第144章婚事

前朝封了印以後,胤礽倒閒了,卻見著阿婉因料理年事理得愈發暴躁。

胤礽為此十分乖覺,每天一大早起來先將所有孩子都薅起來,一個個盯著拾掇好,把這群咋咋呼呼的小崽子們帶出去跑馬、打獵、嬉冰、登高、玩雪,午時才回來,把崽子們溜得累得倒頭就睡,然後又幫著阿婉把弘晉和佛爾果春抱去另一間暖閣裡帶著睡。

這倆孩子三四歲後就不願意奶嬤嬤陪他們睡了,時常要黏著阿婉,如今阿婉忙著,有難得得閒的阿瑪陪著,也就勉為其難地接受了。

沒有孩子在一旁搗蛋,程婉蘊的情緒總算在爆炸邊緣被拉了回來,恰好除夕過去,該預備、賞賜的年禮都送得差不多了,初一給康熙和皇太后、各宮妃嬪拜過年,往後的每日事項就都簡單了,不過今兒這個弟弟家吃酒、明兒那個弟弟家吃酒,不再那麼煩難,於是又逐漸變回了那個安閒恬然的人。

只是唐側福晉也被累得小病了一場,加之李側福晉更已到了彌留之際,不過她好歹撐過了年,若是能撐過正月裡,喪事要辦得體面些就容易了,因此程婉蘊還是悄悄請了太醫悉心診治,去瞧她的時候,雖大多時候都昏迷著,程婉蘊還是會對她說:“李姐姐,好歹多撐幾日吧,過了正月,就能讓您母親李夫人進宮來瞧您了。”

李夫人沒有誥命,正月裡宮裡忙著過年,她是不能遞牌子進來的。

也不知是不是這話起了效用,太醫拿獨參湯硬吊著,如今李側福晉的病情還算穩定了些。但這還是讓整個毓慶宮裡的氣氛在過年的喜慶裡帶上一絲陰霾。

雖說李側福晉以前做了許多錯事,但人死事消,即便是太子爺也不願在生死之事上頭還要磋磨她,默許了程婉蘊為李側福晉延醫問藥、臨終關懷的各種事。

太子妃似乎也好了些,利媽媽說太子妃娘娘精神頭好了些,也總算能吃下點東西了,程婉蘊也跟著鬆了口氣,看來久違的故鄉的味道還是能喚起人內心深處對人世間的眷戀的。

出了正月,太子爺傳信給了李都尉家,李夫人一路抹淚進了宮,見了女兒最後一面,也是李側福晉閉門唸經那麼多年後頭一回見,等到了晚上,李側福晉就走了。

伺候她的宮女,說是走得安詳。

這年剛過完,毓慶宮裡緊接著就辦了喪事,但因為李側福晉位分不高,也不能在宮裡停靈,她沒有子嗣,也就沒有搭蘆棚,只在她居住的東配殿裡設了靈堂,太子爺膝下的幾個孩子去給她上了香,程婉蘊又找了幾個八字相符的太監宮女繫了白腰帶替她守了七日靈,讓欽天監撿了個吉日,就要將棺木挪到宮外頭的靜月庵裡,再請了尼姑給念上七七四十九日的經,之後再撿個日子葬了。

毓慶宮後殿的東配殿就這樣空了下來,一個人走了,像風吹過似的,什麼也沒帶走,程婉蘊經過東配殿時也會下意識轉頭去看。

李側福晉走了以後,當年程婉蘊剛進宮來時後院住過的女人,除了她之外就全都沒了,越發襯得那幾年宮裡只有她、楊格格和李側福晉的日子好似做夢一般。

早春的風溼漉漉的冷,程婉蘊想起來,以往李側福晉梳著道士頭,穿著緇衣常坐在院中杏樹下抄經的樣子。先前幾年她還有些不甘心,後來似乎也看開了,經書彷彿讓她性情安定了,她漸漸安於現狀,偶爾也會使人請程婉蘊替她窨些花茶,她還寫了好幾本解經的書,雖有些寂寞,但這日子過得也挺自得的。

程婉蘊有些悵然,但這份悵然沒有維持多久,就被另一件事給攪合光了。

風和日煦,正是花開滿枝頭的春天,毓慶宮後罩房裡卻是黑雲壓頂,宮人們都噤若寒蟬,躡手躡腳地在屋子外頭幹活,就連青杏碧桃站在廊下都驚恐地瞪圓了眼,聽著屋子裡關起門來不甚清晰的怒喝聲,她們還是頭一回見自家主子能發那麼大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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