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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說八道什麼!二哥……”十三驚得霍然站了起來,心跳得要飛出喉嚨頭,還沒說完就已經被十四拉住了衣角,十四沉聲打斷他,對那侍衛道:“知道了,我們立刻就去,你先下去吧。”
見那侍衛奉上令牌又磕了頭退出去,十三便甩了十四的手,怒斥道:“十四弟,二哥怎會碰這樣的東西,這是有人陷害他!我要見皇阿瑪,我要對他分說清楚,二哥不會做這種事!他們是想重演漢武帝巫蠱之禍!我絕不會坐視他們這樣誣陷二哥!就算以死抗爭……”
“你瘋了,你想抗旨不成?”十四緊緊扯著他,他其實對太子沒啥好感,以前還指使那黑狗女婿打了他一頓呢,但沒奈何他那四哥、十三哥都跟中了迷魂湯似的死心塌地跟著他,他便也只能彆彆扭扭的成了個太子黨,他在黑暗裡低吼,“你冷靜點!我知道你一向仗義,但皇阿瑪讓你和我去查,就是給二哥一個自證清白的機會,咱們現在收拾收拾就去,別添亂子,你鬧大了,你的二哥能落什麼好!”
十三喘著氣,總算漸漸冷靜下來,只是心還是跳得很快。
只聽外頭的腳步聲越來越雜了,兩人又心驚地對視一眼,分明還沒到換防的時候,為什麼外頭的禁軍、侍衛全換了?況且……他們掀起帳簾子出去,四處燈火通明,侍衛們個個神色嚴肅,眉頭緊繃,看著戒備森嚴。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皇阿瑪竟然鬧出這樣大的陣仗來!
兩人越發不敢再逗留,先悄悄找來親信的太監給四哥帶信,便立刻帶著康熙的口諭牽了馬,帶上一隊親衛,披著漆黑的夜色疾馳而去。
實際上,就是去告了狀的胤褆也沒想到皇阿瑪說他會查明,竟然是這麼大動干戈的查??尤其聽說十三和十四還奉旨去了張家口行宮,不由又是激動又是恐懼。原來皇阿瑪平日裡待太子那麼親暱,恨不得把心掏給他,結果竟然也不全信他?太子會如何?他有機會了?
不……胤褆及時想起了明珠那雙瀕死的眼睛。
胤褆一時說不出是何等感受,他把伺候的人都趕了出去,呆呆立在自個的帳子裡良久,直到周圍的光線越來越暗,忽然“噗”地整個陷入了黑暗之中,他這才晃過神來,帳子裡的燈燭都燒燼了,滿桌子的蠟灰,淌了一地,簡直像血一般。
“舅舅料得沒錯……”他眼眶猛地紅了,喃喃道,“天家父子,這就是天家父子,怪不得舅舅讓我要退,要忍,連太子都……連太子都……”連如今地位穩固、事事小心不敢做錯一步的太子都被皇阿瑪疑心,他這個長子將來又要如何自處?
活了快四十歲了,胤褆整個人的力氣都被抽光了,這事是他挑起的,他卻反而比誰都更膽戰心驚,不能漏出一點,活著,要好好活著。他品味著明珠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胤褆是征戰沙場,中了箭都敢折斷箭柄繼續拼殺不退的漢子,如今卻無聲地掉了淚。他這淚,也不只是為自己掉的,還是為他們這十幾個兄弟掉的。
胤禩和阿爾阿松本坐在帳子裡下棋,也被帳篷外頭的動靜驚了一驚,但胤禩驚詫過後並不十分慌張,他讓人出去打探訊息,回頭紮緊了簾子,皺著眉頭問阿爾松阿:“這動靜聽著事情非同小可。”
阿爾松阿是阿靈阿的長子,如今一直跟在他身邊。
“八爺別慌,聽這聲響不是衝著咱們來的。”阿爾松阿也悄悄往外頭探看了一眼,他以前也是當過御前侍衛的,清楚這些人在換防,又細細瞧了幾眼,沉聲道,“皇上這是把侍衛都換了,奴才瞧見託合齊鞋都沒穿好,就急匆匆往御前去了,難不成是鄂倫岱犯了什麼事?”
提起鄂倫岱,胤禩也覺著頭疼,鄂倫岱是佟國綱的兒子,康熙念著佟國綱為國戰死,便很是提攜鄂倫岱,他額娘壯年守寡,便將兒子視作眼珠子,於是鄂倫岱就被養成了個混不吝的牛脾氣,就是皇上面前他也敢頂兩句嘴,沒少被康熙罵。
但他身份貴重,又有先孝懿皇后的情分在,康熙罵歸罵,到底容忍著,依舊予以重任。胤禩雖然將他籠絡在身邊,但其實也很擔心他又闖禍拖累自個,於是阿爾松阿這麼一說,他也心裡無奈又生氣起來:“六年前,他就鬧出來事過!木蘭行圍,他跟自個兒子去古北口用手銃放搶狩獵,被皇上革了領侍衛內大臣和都統的職位,去年咱們運作了四五年,才又將他推上內大臣一職上頭,如今他又鬧什麼么蛾子出來?”
阿爾松阿哪裡知道鄂倫岱腦子裡裝得是草還是漿糊,只能訕訕笑著不說話。
“罷了,先不管他,回頭探了訊息自然就知道了。”胤禩將思緒重新拉了回來,對阿爾松阿道,“隆科多一直想要更進一步,他找老四拋媚眼,老四沒理會,如今又找上了爺的門路,你覺著這人可不可信?”
胤禩對這個隆科多也不大看得起,就他家裡那一團子亂麻,聽著就讓人感到噁心,可偏偏這個人很有幾分才幹,鬧出那麼多醜事來,如今還能在皇阿瑪身邊擔任要職,顯然未來前途無量,他又是佟佳氏的人,胤禩也不得不賣賣面子。
阿爾松阿倒不大介意隆科多內宅裡的事,那些事對男人而言,也就笑談而已,不影響什麼,沉吟片刻道:“託合齊是太子爺的人,隆科多想借四爺的門路擠上去本就不明智,太子爺不可能會願意將這麼緊要的位置讓出來,所以他來找咱們應當是真心的。佟國維的兒子,跟咱們親近不是正經的事?八爺不必想太多,只是他求得那個位置,咱們不好辦,這人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不給他點好處,他也不肯為咱們所用。”
胤禩輕笑:“託合齊的位置,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他不犯錯,咱們便替他做幾個錯出來不就成了。不過,有二哥給他當靠山,這錯得是個大錯,大到二哥只能避嫌,不能出面保他!”
兩人對視了一眼,心裡都想到了同樣一個毒計。
“……就這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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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遠在張家口行宮,和阿婉、幾個孩子一起快快活活用晚膳的胤礽,有家人陪伴,又不用殫精竭慮,身上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想到快要霜降了,漢人霜降之時有賞菊花、吃柿子、進補、放燈祈福等習俗,因此今兒程婉蘊煲了熱滾滾的羊肚雞湯,還做了迎霜兔肉(未免佛爾果春這個愛兔人傷心,程婉蘊特意交代了,只說這是野鴨子肉。),膳桌擺到院子裡的桂花下,一家子說說笑笑地吃著飯。飯後,胤礽還幫著兩個孩子糊了兩盞孔明燈,手把手教弘晉和佛爾果春在燈上用朱墨寫了:“歲歲年年共此時”、“平安喜樂”。
朦朧暖黃的燈寄予著樸素的祝願緩緩升空,越來越高,很快就望不見了,像黑夜裡閃過的流星,隨風飄然而去。
放完燈,弘晉去烏拉那拉氏院子裡找弘時玩打彈珠,佛爾果春和茉雅奇已經坐在廊子下頭逮了垂耳兔來梳毛,這兔子毛也長得很,一兩個月沒梳就已經蓋住了眼睛,像個毛茸茸的小玩偶,茉雅奇也很喜歡它,經常和佛爾果春一起照顧著,佛爾果春還給它取了個名兒叫“栗子”,因為這兔子竟然愛吃栗子肉,但額娘說不許給它多吃,否則漲肚拉肚容易生病。
茉雅奇還給栗子做了件襦裙,仿得是《月嫦娥中秋圖》上嫦娥的衣料款式,做得很是逼真,兩人正費盡心思想給栗子穿上,栗子哪兒管這些,兩腿一蹬就跳下去跑了,兩人又哎呦哎呦地追,宮女太監們也幫著抓。
程婉蘊看著那鬧騰的樣,無奈搖搖頭。她懶得管孩子了,和太子爺還享受著這份靜謐,依舊坐在院子裡看那飛遠了的燈。
“可惜了,今兒沒有月亮。”她還遺憾道。
胤礽攬過她的肩,一起仰起頭看著燈消失在夜空裡,笑道:“哪有事事圓滿,小滿已是萬全了,咱們無月有燈,這樣也很好。”
程婉蘊心想,這話卻也有道理,做人就要知足才行,便也靠在了太子爺的肩頭。
等燈再也看不見,夜也深了,程婉蘊把散落各處的孩子都抓回來,讓下人盯著她們洗漱、早早睡覺,特意囑咐佛爾果春的嬤嬤,不許她抱著兔子睡覺,然後才回了自個屋子裡。
胤礽已經換好了裡衣,夜裡沒什麼話,兩人商量了明兒啟程去熱河和康熙他們匯合的事兒就歇下了。胤礽摟著阿婉,漸漸墜入夢境之中。
他夢見了一間暗室,那是一間沒有窗戶的屋子,昏暗無比,只有一盞豆大的油燈放在桌子上,室內很多人,都是他熟悉的人,他看到了程懷靖、託合齊、老四、老十三……竟然還有梁九功……
第168章十四夢
“二哥如今的處境已經這般淒涼了,那幫人還不放過他!”暗室裡燭影顫動,小小的四方桌上只坐著兩位阿哥爺,張口說話的是義憤填膺的胤祥,他氣得重重將拳頭砸在桌面上,“阿靈阿和揆敘兩個不是東西,還有九哥,花費了數百萬兩銀子,合謀買下不知多少閒漢優童,在大街上、酒樓茶肆這等官民宴會聚集之所,將二哥肆意汙衊。京城上下,不知傳蕩多少二哥不實的傳言,還編了話本、戲摺子來唱,這群人瘋了!”
“所謂千金買一亂,假得說得多了,只要人所共知便成了真,即便是明事理者也難以分辨,何況外頭百姓文人不認得二哥,如今高高在上的人被這樣抹黑,猶如神邸高墜,越是生活不如意者、越是心思狹隘者,便越發覺著暢快。”胤禛倒是很冷靜,只是言語裡也頗為悽然,搖頭道,“這些跳樑小醜便罷了,緊要的是皇阿瑪竟也信了,二哥是他親手養大的,如何為人如何處事,幾十年如一年侍奉在面前,他竟也不信了……”
“若是信,便也不會因大阿哥、八貝勒幾句挑撥就將當了四十年的太子爺廢了。”託合齊粗聲粗氣道,“這些都不說了,趁著安郡王馬爾渾死了,奴才假意慶祝才能悄悄將幾位爺叫來,如今時日緊迫,只談該怎麼辦才是!”
馬爾渾是康熙的堂兄弟,也是老安親王嶽樂的兒子,老安親王嶽樂去世後,他便承襲了降了一級的安郡王爵位。安親王嶽樂一家子是康熙極親近的宗室王親,皇上年老後對生死之事格外看重,立即下旨尊許馬爾渾以親王之禮下葬治喪。
託合齊一家子原本是安親王家的包衣奴才,後來轉為內務府包衣,他是在內務府當差期間被太子爺提拔看重的,因此是胤礽極忠心的“朋黨”,對於身為“八爺黨”的老東家安親王府則恨之入骨,聽聞馬爾渾死了,他立刻做出一副高興得樣子,在家裡大宴親朋,這份高興有一半是真高興,一半是掩人耳目,藉此將太子爺親厚之人都叫來商議對策。
他跟馬爾渾是老對頭了,即便這樣大張旗鼓的宴飲皇上也不會多在意,仇人去世喝喝酒吃吃肉怎麼了?頂多訓斥一頓、罰罰俸也就罷了。
胤礽擠在這些他最後的朋黨之中,望著這一個個熟悉的面容,心裡不知什麼滋味,他們一言一語地低聲商量著,誰出面、誰在後頭,誰保舉,誰又來打壓老八的氣焰。託合齊已經交代了後事,將老父母都送出京回了遼東祖地,程懷靖咧嘴一笑:“我跟我阿瑪額娘都說好了,即便是為了姐姐我也要拼死一爭,這條命我早就置之度外了,反正我赤條條來赤條條去,沒什麼好怕的!”
“二哥在鹹安宮裡,就託梁公公多多照應了,皇阿瑪讓三哥看著太子爺只怕不會對他容情,三哥記著我的仇呢。那年在木蘭,八哥命阿爾松阿偽造我的手令,擅自調動我府上親兵與侍衛,也成了害二哥的把柄。雖然後來皇阿瑪還了我的清白,但終究是留了根刺在皇阿瑪心裡,皇阿瑪自此再也不願信我。”胤祥轉向梁九功,有些哽咽道,“是我拖累二哥了。”
“十三爺折煞老奴了,您放心,太子爺在鹹安宮裡日常起居一定好生安置妥當。”已老態龍鍾,辮子花白,皺紋滿布在臉上,顯得格外苦相,“老奴無兒無女,也活夠了。只要不是害萬歲爺,救太子爺於水火,老奴在所不辭。”他唯一的徒弟何保忠已經被康熙杖斃,這世上他唯一的牽掛也就是太子爺了。
除此之外,在場幫著出謀劃策的,還有已從善撲營總管升任兵部尚書的耿額,以及都統鄂繕。
“二哥(太子爺)素來待我們不薄,咱們為他拼死力爭,又有何懼?”忽明忽暗的燭火下,他們目光炯炯,朗聲笑道。
胤礽默然地聽著,暗室外頭有絲竹之聲,戲子在高臺上甩著水袖唱著《桃花扇》,他聽著這戲曲絲竹之聲漸漸遠去,他也從這暗室之中隨風離去,隨後便如同走馬燈一般,他看到馬爾渾的弟弟景熙(八福晉的親舅舅)以一個小小奴才為由,掀起了最後的風暴。
起因是參與託合齊家宴飲的人中有個小人叫“雅圖”,此人是安親王府的屬人,如今官至都統一職,但滿人的傳統,不論是做多大官、如今身居多高的職位,只要你還是王府的屬從、是包衣,沒有抬旗沒有恩典,也得為馬爾渾服喪。
而你一個小小的奴才,竟然敢在主子喪葬期間喝酒吃肉?景熙將這個奴才告到了康熙那邊,說託合齊還是安親王府的奴才的時候,就和這個雅圖交好。如今那個雅圖屢次不顧禮制跑去託合齊家喝酒,實在是對主子不敬,望皇上徹查。
康熙一開始以為是奴才和主子之間的小事,只不過是景熙覺著丟了臉面,沒多在意,斥責了託合齊、處死了雅圖也就罷了。誰知八福晉不肯善罷甘休,屢次進宮哭訴,要求徹查到底,否則安親王府的臉面也丟盡了。
念在安親王府祖上有功,馬爾渾屍骨未寒,康熙只好叫人繼續查。
誰知卻查出了山呼海嘯一般倒太子的新浪潮。胤礽在夢境裡冷冷地看著,上輩子他倒下後,這朝野遍地早就都是老八的人,這個雅圖分明就是安親王府故意安插的棋子罷了,託合齊只怕都不知道當日有這麼一個人出現過!
託合齊和十三、老四都中了老八的圈套了。從暗室之中眾人的話語而言,他們也並不是不知道這是一場豪賭的,這一場會飲與暗室之謀便是將腦袋捆在腰帶上豁出去了,也並非不知道,這是最後的垂死掙扎,可即便知道不可為,他們仍舊做了,一路朝著死路去了。
康熙下旨徹查雅圖一事,卻牽連出當日一同參加宴會的官員,當康熙看到耿額、程懷靖等人,他心裡又怎會不警惕呢?耿額是兵部尚書,手裡有兵權,託合齊是九門提督,更是掌控著皇城的安危,程懷靖是廢太子以前的侍衛長,手裡也有人。
他這個好兒子啊,即便被關了起來,即便已經被廢黜,泥菩薩自身難保,卻仍舊還有那麼多人願意為他拼命奔走?康熙心裡對自己的兒子、同時也是太子的影響力感到不安與恐懼。
人心,是可怕的。
當人的心理存了疑影,這片疑影會隨著想象越來越大。
最讓康熙震怒的是,有人在託合齊家後門見到了喬裝打扮匆匆離去的梁九功。那是他最親近、最得用、十二歲就陪伴在他身邊,度過了大半輩子的太監總管,除了梁九功,還有乾清宮兩個一等太監李環、於奕。這都是他親近的奴才!竟然被太子籠絡了去?若是有朝一日梁九功趁著他熟睡勒死了他,又有什麼奇怪!
於是康熙立刻將這件事定性為謀逆。是廢太子夥同兩個兄弟、聯合託合齊、都統鄂繕、程懷靖等人結黨營私,妄圖謀逆之舉。
康熙五十二年,託合齊作為此次會飲案禍首,被康熙下獄囚禁折磨了一年有餘,終於死在了獄中。隨後康熙下旨將託合齊:“挫骨揚灰、不得收葬。”鄂繕革職流放,耿額直接處死,程懷靖以擅自調動毓慶宮侍衛為由,將其治罪,以鐵釘釘其五體血流盡而死。
梁九功十二歲入宮侍奉康熙,那會兒康熙也還是個稚童,兩人相伴大半輩子,康熙終究不忍心殺了梁九功,將他革職抄家,囚禁在暢春園的西苑,至死不能出。
胤祥將所有罪過攬在自己身上,將他的四哥保了出來,最後被褫奪貝勒封號圈禁府邸,而已身為雍親王的胤禛被勒令閉門讀書教子,不許出王府一步,將近半年後才得恩釋。
自此,胤礽身邊的所有人終於都走向了末路。
從夢中醒來後,胤礽眼前似乎都還是一片流淌的血色,那是他們滾滾頭顱拋灑出來的鮮血。他呆坐在床帳子裡,雙拳緊握,一動不動。
馬爾渾、景熙、老八、八福晉……在夢中,他被複立後的兩三年裡,支援著老八的那些人就沒有停止過一刻,他們看出了老皇帝對東宮的忌憚,到處栽贓遊說,試圖再次掀翻東宮。而事實上,他們也成功了。
他們證明了八旗勳貴依舊能夠左右整個王朝的更替,這是皇權與旗權爭鬥的落敗。或許皇阿瑪最後也意識到了這點,他對親兒子的疑心與防備,給了那些人可乘之機,最後自己也踩進了勳貴們費盡心機挖好的陷阱裡。
到了夢中最後,夢境便更為破碎、顛倒,似乎時間也是混亂的。
在夢中,他還見到了皇阿瑪的晚年,他孤獨地對抗著整個叫囂著立儲的朝堂,看見了佟國維、揆敘、阿靈阿串聯起來推舉老八為新太子,結果皇阿瑪冷冷地用一句“辛者庫賤婦所出之子,柔奸成性”廢了老八繼位的可能,卻又遲遲不肯再立儲。
他看見了被圈禁的老大,看見了被圈禁的十三,看見了深感時日無多,一直緊催著內務府加快修建鄭家莊行宮的皇阿瑪,他要安排好這些兒子的後事,才能放心撒手而去。
胤礽閉上眼,長長吐出一口氣,劇烈跳動的心終於還是平靜了下來。
有時候,他不知道皇阿瑪究竟是愛他,還是恨他。那張龍椅將好端端的父親變得十分陌生,好似只要坐在那個位置上,他的皇阿瑪就會變成另一個人。
身側之人平緩悠長的呼吸讓胤礽回過神來,他俯下身替阿婉掖了掖被角,掀起床帳子下了床,推開窗往外看去,依舊還是黑夜,外頭一片漆黑,夜半寒風吹拂起了屋子裡的紗簾,他隱隱聽見了馬蹄聲,急促雜亂,似乎正從行宮外的那條官道上奔襲而來。
馬昂首嘶鳴之聲在黑夜之中也顯得越發清晰刺耳。
胤礽關窗的手微微頓住。
沒過多久,從行宮門口到內院的長廊上也響起了一陣陣急促無比的腳步聲,門上傳話的太監幾乎連滾帶爬跪到門口:“太子爺,十三爺、十四爺奉旨前來……”
話音未落,胤礽已經透過窗子,看到了二門處一身戎裝的兩個弟弟,一前一後疾步向內走來,他們身後還跟著四五十個甲冑錚然的親衛。
他忽而想起夢中十三說的一句話:“那年在木蘭,八哥命阿爾松阿偽造我的手令,擅自調動我府上親兵與侍衛,倒成了害二哥的把柄……”
第169章黑夜
太子爺披衣起來,門外太監通傳的聲響也足夠響,康熙漏夜傳來的旨意可不是玩的,屋子裡很快亮起了燈,伺候的奴才也顧及不了這般許多,手腳慌里慌張。
程婉蘊也從睡夢中驚醒。
她下意識去摸身側的床榻,卻摸到一片冰涼,太子爺早就起來了,她立刻就掀開帳子往外看去,只見太子爺腰桿筆直,正背對著她站在十二折雕達摩悟道的酸枝木屏風架後頭,從容不迫地穿衣戴冠,他一顆一顆將衣襟的盤扣扣上,並不慌亂,程婉蘊頓時鬆了口氣。
若是往常聽見這樣的聲響,她是不會在意的,康熙半夜來叫太子爺的時候雖不是日日有,但也是一有什麼朝堂大事就隔三差五擾人清夢。但今年不一樣,今年是康熙四十七年,程婉蘊自打翻過年就開始提心吊膽,即便養尊處優、迫使自己照舊好好過日子,還是不明緣故地瘦了好幾斤。
人到中年,向來只有無故發胖的,她這樣無故消瘦,反倒證實了她心中對待圈禁之事早已沒有當初剛入宮時的隨意。那會兒想著不過換個地方躺罷了,也沒什麼。如今深入宮闈十多年,她已經知道圈禁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會有很多人被連累,會有很多人死。太子爺倒下,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是他周圍所有所有的人都會被當做黨羽株連,不僅是姬妾子女、妻族屬人,那註定是一場大血洗。
程婉蘊有點怕怕的。
太子爺穿戴整齊,又囑咐何保忠去取香爐香案預備接旨,這才轉過來走到床邊坐下,安撫地摸了摸她還帶著剛睡醒的溫軟的臉,輕聲道:“天還沒亮,快躺回去再睡會兒,別擔心,是十三十四來了。”
程婉蘊望著太子爺欲言又止,即便是十三爺和十四爺,大半夜過來只怕也談不上好事,但她知道自己在這兒上頭幫不上忙,只能點點頭,強撐著笑了笑,將他的手拽下來,緊緊握在手心裡,說道:“二爺去忙吧,我等你回來。”
胤礽笑了,他是看到她如臨大敵的臉笑的,這表情做在阿婉臉上格外有喜感,就像個鼓鼓的包子,他將手抽了出來,他兩隻手捏住她臉頰,將她因過於緊張而快要抿成一條線的嘴角向上拉了起來,程婉蘊頓時吃痛:“嗷。”
“別怕,你的爺沒那麼容易倒下。”
胤礽鬆了手勁,替她揉了揉麵頰,丟下這句話便起身邁出了門檻。
胤祥和胤禎立在院子裡,太監們手持八角宮燈照亮了兩人腳下見方之地,身後卻仍舊是濃重得化也化不開的黑夜,像只噬人的巨獸趴在二人肩頭,壓得他們在靜候中都有些喘不過氣。
不多時,見胤礽一身杏黃蟒袍出來,他們二人立刻領著身後親兵跪了下去,朗聲道:“給太子爺請安,太子爺千歲!”
“兄弟之間不必多禮,起來,皇阿瑪有旨意給我?”胤礽抬手虛撫,語氣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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