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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抿起唇,任由陳貴人栽贓。
李玄胤聽後,眉宇緊鎖,才發覺這女子站著時,一直是身邊的宮人託扶著腰身,“胡鬧,站不住了怎麼不早說!”
他這一聲打斷了陳貴人接下來的話,讓婉芙也微微一怔。
李玄胤沒管旁人怎想,對千黛道:“扶著你主子上朕的鑾輿。”
“皇上,嬪妾沒事。”她說著,臉色又一變,這不是裝的,是真的很疼。
“陳德海,安排個人去傳太醫。”
陳德海應下聲,又看了跪著的陳貴人一眼,好笑,後宮裡嬪妃爭鬥,自然是誰得寵誰佔理,在皇上扶泠常在起身時,陳貴人就已經輸了,皇上案牘勞形,怎會在乎嬪妃間的對錯齟齬,這陳貴人也忒沒眼色。
婉芙被千黛扶著,她沒動,回頭看了眼跪著的陳貴人,彎了彎唇,這一眼讓陳貴人恨得咬牙切齒。
“皇上不問問陳貴人是怎麼撞的嬪妾?”
李玄胤見她都疼成這樣還不忘在旁人跟前挑釁,又氣又好笑,不斷個是非她是不會罷休了。
他摩挲著玉戒,掃過眾人,點了跟著她後面滿身髒汙的宮女,“你說,怎麼回事?”
秋池墊在主子身下,只傷到了皮//肉,但因傷到皮//肉才顯得傷口觸目驚心,她跪下神,衣袖刮出了口子,裡面的血肉混著泥土,分外駭人。婉芙看過一眼,不忍再看,眸子劃過冷光,今日她必要讓陳貴人付出代價。
“回皇上,主子敬重皇后娘娘,一早就起了身去坤寧宮問安,走了一段路身子本就不適,回來時全靠奴婢們攙扶才勉強行走。結果快到儲秀宮時,陳貴人忽然折回,直衝主子過來,不給奴婢們反應的時間,帶著的奴才接二連三地撞向主子,若非奴婢護在了主子身下,主子現在怕是……”
她沒敢說出剩下的話,眼圈越來越紅,聲音愈發哽咽。
李玄胤臉色沉下來,“都有誰撞了你們主子。”
潘水上前一一指出那幾個人,那幾個奴才瑟瑟發抖,本就是見風使舵的貨色,此時見帝王震怒,連滾帶爬地出來,“皇上饒命,是貴人主子吩咐奴才們這麼做的,貴人主子見不慣常在主子得寵,不關奴才們的事啊!”
“我平時帶你們不薄,你們竟敢出賣於我!”陳貴人氣得全身發抖,若非皇上在這,她真想杖斃了這幾個刁奴。
李玄胤冷眼掃過,“衝撞泠常在的奴才押到慎刑司,鞭笞五十。陳貴人管束不嚴,目無宮規,降為常在。”
此話一出,連婉芙也不禁震驚,她本欲是讓陳貴人長長教訓,不想皇上竟給了這麼重的懲罰。降到了常在,且沒封號,論起來比自己還要低上半個品階。
“皇上!不要啊,皇上!”陳貴人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撞了泠常在一下,竟一下被降到了常在,那她熬過的這些年又有何用!
她陡然睜大眼,驚惶地爬過去,全無片刻前的仗勢之氣,“皇上,嬪妾知錯,嬪妾不是有意要撞的泠常在,嬪妾知錯了!”她連哭帶爬,哪有半分平日的傲氣。
婉芙不想再看,她自然不會同情陳貴人,若非她先惡意算計,何以落到今日下場。
“皇上,嬪妾好疼……”
李玄胤道:“扶你們主子上去。”
千黛擺好圓凳,小心翼翼地扶著主子上了鑾輿。
陳貴人爬到李玄胤腳邊,帝王臉色始終冷著,眼底有輕易可見的厭惡,這抹厭惡讓陳貴人不禁絕望膽寒,她錯了,即使她比泠常在位份高又如何,沒有聖寵,她連牆頭的一顆野草都不如。
直到聖駕離去,陳貴人知求情無果,神色恍然地癱坐在地上,心頭湧上一股濃濃的恨意。
……
隔著一道珠簾,婉芙依舊可見陳貴人怔然絕望的神情,奇怪的是,她見陳貴人這般,並無欣喜,反而湧出些許悲涼。譬如冷宮死了被抬走的嬪妃,無人去問,無人關心,後宮的女子步入這道宮牆,就已經身不由己。
今日這事,她全然是仗著聖寵,若無這分聖寵,皇上九五之尊,又怎會去管這等瑣事。
但這分聖寵並非永久,總有如花的女子入宮,她的容顏總有衰老的一日。
婉芙垂下眼睫,預料到自己的結局。不過早已無所謂,只要讓寧國公府償還掉餘家的債孽,她是死是活,已經不重要了。
“在想什麼?”
李玄胤靠著椅背,眼眸探尋。這女子自上了鑾輿就不聲不響,一句話也不說。他鉗起她的下頜,指腹抹去了那抹汙漬,女子眼尾依舊泛著紅暈,好似見到她總是這般,由著人欺負,落魄可憐。
“嬪妾只是高興,皇上能相信嬪妾,嬪妾在想皇上待嬪妾這麼好,嬪妾都快離不開皇上了,若有一日嬪妾不得寵了怎麼辦。”女子依偎到他懷中,眼睫上掛著晶瑩。
難得她這麼乖,李玄胤撫著她的青絲,鬢髮間只斜斜簪了一隻梨花簪,微微皺眉,自己賞了她那麼多,她就打扮成這樣?
見她神色落寞,忍住沒說出口,只道了一句,“油嘴滑舌。”
他捏了捏她的臉蛋,柔柔軟軟,手感甚好。彼時的李玄胤並未將婉芙最後一句放在心上,聖寵無常,眼下他新鮮勁兒沒過,確實喜愛極了這人,他也不知這份寵愛會有多久。他隨性慣了,宮裡不多她這麼一個,即便自己日後寵了旁人,有莊妃在,她在這宮裡也不至於活不下去。
……
宮裡藏不住秘密,尤其陳貴人被降位這麼大的事。各宮很快聽說,傳得繪聲繪色,讓人愈發嫉妒豔羨泠常在的聖寵。
皇后淨過手,拿帕子擦著手背上的水珠,眼底劃過一絲不爭氣的怒惱,“蠢物!”
“現在人在何處?”
梳柳方聽了人傳話,料想陳貴人還在宮道上未走。
她回過話,斟酌道:“娘娘,皇上對那泠常在是否太過寵愛了些。”
皇后習以為常,“當初應嬪聖寵時不也是如此。皇上寵愛一向隨心,無意能得,不知何時因一句話也能失了聖心。”
她將帕子遞給梳柳,眼眸淡淡,“泠常在生的是美,可惜是個不中用的庶女。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沒有家世依靠,她又能得意到幾時。”
梳柳不再說話。
她是娘娘的陪嫁丫頭,在王府時就見過了皇上寵愛的姬妾側妃,確如娘娘所說,皇上得了興致便寵,失了興致就如今日的陳貴人一般,即便沒錯也是錯,若錯了那就是錯上加錯。
但好歹那女子會有皇上的寵愛,娘娘到如今,都不曾得過皇上的半分憐惜。梳柳看慣了娘娘漫漫孤寂的長夜,還是不禁為娘娘心疼。
……
聖駕去了金禧閣。
相比於金禧閣的熱鬧,凌波殿要顯得冷清許多。
莊妃正指揮人翻著私庫,打算給金禧閣那邊再送些珠寶首飾。她這私庫裡的東西多,琳琅滿目,好些都落了灰塵。
“娘娘,聖駕去金禧閣了。”碧荷帶著人捧著大小匣子,路走了一半,就聽見金禧閣的動靜,便沒再往前走,捧著匣子回了凌波殿。
莊妃不悅地蹙眉,嘴裡嘀咕,“皇上怎麼趕這個節骨眼去了。”
碧荷習慣主子的出口不遜,總歸皇上也不在意,凌波殿都是自己人,沒什麼好忌諱的。
“罷了,等聖駕走了再去吧。”莊妃不耐地拂了下手,看見那玉盤大的紅寶石上面落滿了灰,眉心微蹙,“將那些珠寶都擦擦,別讓人嫌棄了。”
即便早知娘娘財大氣粗,碧荷嘴角還是忍不住抽了抽,這麼大的寶石不嚇到泠常在就不錯了,怎會遭人嫌棄。
碧荷清楚自己娘娘的性子,指著人手將那些個翡翠珠寶擦乾淨些。莊妃這才放下心,回了寢殿。
那頭婉芙還不知將有富貴砸到頭上,到金禧閣,太醫也正好趕到。太醫昨夜剛走,還沒歇過來,又被人叫了去,但這主子是皇上寵妃,他可不敢顯露任何不滿。
施過針,緩過痛楚,婉芙懨懨地躺去榻裡。
太醫又叮囑幾句,“主子動了筋骨,需臥榻修養十日,這十日切莫再走動了。”
婉芙埋頭在引枕裡,聲音悶悶的,想到受了傷的秋池,又道:“我的婢女也受了傷,勞煩太醫去看看,開幾副方子。”
太醫猶豫著向旁邊的皇上請示,見皇上點頭,才應下退了出去。
一早去坤寧宮問安,婉芙此時有些困,昏昏欲睡之時耳邊聽男人沉聲道:“十日內看好你們主子不許出金禧閣,無朕允,不準儲秀宮外任何人踏進金禧閣。”
“有違者,杖斃。”
婉芙眼睫一顫,睏意頓時沒了,她側過臉,手伸出帷幔扯了扯男人袖上的龍紋,“皇上,嬪妾沒事。”
李玄胤坐下身,將袖上的手拿開,臉色沒有鑾輿時的緩和,“這叫沒事?”
她倒是能忍,若非太醫道明,他不知她竟傷得這麼重。
“朕遣人去跟皇后說,你這十日老老實實在金禧閣養傷。”
婉芙慌了下,也不管皇上臉色,著急地去拉他衣角,“皇上去說,豈不是叫人以為是嬪妾恃寵而驕了!”
李玄胤冷哼一聲,這次沒將那隻柔荑拂開,握在了掌心中,“你今日讓朕給你做主,不就是恃寵而驕?”
“本就是陳貴人的錯,嬪妾也只想罰她身邊的宮人,誰知皇上罰得這麼重,還嚇到了嬪妾……”床榻裡的女子窩在被褥中嘀嘀咕咕,越說越不像話。
什麼叫他罰得重,還將她嚇到了,合著自己就不該向著她,
李玄胤嘴角一扯,將那隻手扔開,臉色微冷,“你覺得罰得重了,朕現在下旨將陳常在位份升回來。”
“不行。”婉芙掙扎著要起身,腰背的疼讓她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女子一疼,就開始哭,李玄胤簡直被她哭得沒法子,重新按住她的手,那人卻得寸進尺,撲到了他懷中,淚眼巴巴的,“聖令已下,皇上怎麼能朝令夕改。”
她邊說,邊在他懷裡拱拱了,身子柔軟,讓他又記起了那事時的滋味。
李玄胤垂下眼,沒給她好臉色,淡淡道:“朕只是覺得罰得太重了……”
“不重,不重!”不等他說完,懷中黑乎乎的發頂飛快地搖了兩下,懷裡人仰起小臉,眼尾紅得可憐,“皇上聖意英明,嬪妾覺得甚好。”
她彎著唇,眸子清亮如珠。
李玄胤嗤了聲,指腹掐住她的臉蛋,“淨給朕惹事生非!”
婉芙依偎在帝王懷中,任由男人訓斥,她清楚,皇上本就不是真的動怒,甚至幾分喜愛她哭鬧的小性子。她眼睫微微垂下,只是可惜了,剛得了聖寵就要修養十日。
第26章
前朝有事,聖駕並未停留多久,回了乾坤宮。
皇上一走,婉芙就沒了精神,懶洋洋地躺回引枕上,千黛進來給她上藥。她在外面候著,裡面有什麼動靜都聽得清楚。
昨日她就驚訝於主子對皇上的嬌氣無禮,她侍奉先太妃時,太妃恪守宮規,侍寢不敢有半分逾矩,別說先帝,就是在當今皇上這,她也沒見有那個嬪妃敢在皇上面前這般嬌縱。
千黛神色複雜,走到床榻邊,拿出煎好的藥為主子擦拭。
婉芙撐著臉,趴在床榻裡,今日的事兒怕是又要讓她在後宮裡出一回風頭。不過有皇上那句話,外人進不得金禧閣,她確實能清淨一段日子,只是十日太長,她這十日都不能侍寢,焉知傷痊癒后皇上還記不記得自己。
“秋池的傷如何?”她側頭去問,這丫頭倒是機靈,既是陳德海挑出的人,也夠忠心,放在身邊確是好的。
千黛將藥揉到手中,“主子放心,秋池只是擦傷了手臂,並無大礙。”
婉芙點點頭,“將我那隻梨花簪賞與她吧。”
千黛驚愕,那隻梨花簪看似素淨,卻是由上好的白玉雕鏤而成,是御賜之物,主子竟就這麼賞給秋池。
她抿了抿唇,沒將那些話說出口。
婉芙手臂托住下巴,眼皮慢慢耷拉下來,疲乏倦怠,意識逐漸朦朧,將要睡著時,潘水在外通稟,“主子,莊妃娘娘過來了。”
皇上只下令禁止儲秀宮外的人入內,確實未說過裡面的人不可以過來。
婉芙微訝,想到莊妃送她的那些珠寶頗有頭疼,但莊妃品階要比她高,總不能推拒了去,遂讓人迎進來。
莊妃一入寢殿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藥味,用帕子掩了掩鼻子,“太醫院給你開的什麼藥,這般難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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