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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芙微微側過臉,看見了莊妃髮鬢間簪著的珍珠翡翠,滿目琳琅。雖為招搖,卻與她極為相配適宜,反而獨有韻味。
“娘娘怎麼來了?”
婉芙要起身做禮,莊妃快步上前去扶她,“你傷成這樣,本宮又不缺你這一拜。”
說著,她朝外面招了招手,緊跟進來十餘個捧著長匣的宮人,將寢殿擠得滿滿當當,匣子開啟,亮出各式的珠寶首飾,玉盤大的寶石,鴿子蛋大的珍珠……十餘個匣子,少說也得值幾座城池。
婉芙幼時在外祖家見慣了金銀財寶,此時也不禁看傻了眼,甚至有種被養著的錯覺。她嚥了嚥唾,“娘娘,這些是……”
“送你的。”莊妃抬了下手,宮人們抱著匣子出去,一個接一個放到外殿的憑几上。
婉芙受寵若驚,擺手推辭,“娘娘已經送的夠多了,嬪妾實在是不能再收了。”
“一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在私庫裡放著也是放著,你若不想要就隨便打賞了下人。”莊妃滿不在乎道。
婉芙眼皮子一跳,那麼大的寶石,她打賞哪個下人怕都得被覬覦。莊妃既然這麼說,就是不打算收回去了,但她還是不解,莊妃為何對自己這般好。
婉芙正狐疑,聽莊妃問她,“本宮見你第一眼就覺得熟識,你可記得本宮?”
莊妃生了一雙好看的眉眼,為人颯落,但這雙眉眼卻生生讓人看出溫婉來。同是越州水鄉出身,清水養人,確實是相似的柔婉。
婉芙那歲去府時年紀尚小,記憶裡沒什麼印象。
她雙手托住下巴,半張小臉在手心中,那雙眸子愈發昳麗,“嬪妾外祖是越州餘氏,不知娘娘記不記得。”
“越州餘氏?”莊妃微微擰眉,忽想起,驚詫道,“是兩年前一夕破敗的餘家?”
說罷,莊妃倏地捏起帕子掩住唇角,歉意道:“本宮非有意……”
婉芙神色暗淡,勉強撐起一個笑,“無妨的。”
莊妃是後宅女子,多從父兄耳中聽到過餘家。餘家老爺子肱骨風流,雖是商人,卻毫無商人重利鑽營的姿態,反而喜穿尋常的圓領長袍,言誠智睿,像個文人雅士,是以那時父兄都喜和餘家經商往來。
沒過多久,父親暗中搭上了三皇子的線,為避人耳目,和餘家的關係這才慢慢淡下來。
直到兩年前,她在父兄的家書中得知了餘府一夕破敗的噩耗,兄長感嘆幸而當初父親明智,追隨了當今,不然就要落得今日餘家局面。
當時她也只是唏噓一番,並未放在心上,直到今日見到餘家老爺子的外孫女,她心緒頗為複雜。這姑娘看著討巧惹人憐惜,不知心中揹負了多少,這才升位兩日,就弄得這滿身的傷,後宮果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莊妃輕輕嘆了口氣,撫了撫婉芙的垂下的青絲,“你也是不容易。”
這一句話,是真切帶上了心疼,讓婉芙鼻尖一酸,她垂下眼遮住眸底的感傷。
莊妃留下了十餘匣子的珠寶首飾,還有上好的凝脂膏和補氣血的靈芝雪蓮,滿滿堆了一憑几。饒是千黛也被這大手筆嚇到,試探問金禧閣可要回一些禮。婉芙想起莊妃綾羅綢緞的配飾,確實不知自己該回什麼,而且莊妃娘娘好似也看不上這些宮裡的東西,處處嫌棄。她好笑地搖搖頭,“不必了,傷好後我親自去一趟凌波殿吧。”
……
聽聞泠常在受了傷,好事的嬪妃便想去金禧閣看上一眼,看不看泠常在不重要,要緊的是說不定能見到皇上,結果人還沒踏進儲秀宮,就被一道旨意攔了下來。
無聖令,不得進儲秀宮。眾嬪妃恨得牙癢癢,偏生泠常在那麼好的命,陸常在因為有了龍裔才能安然待在吟霜齋裡,泠常在是不過是受了小傷,竟讓皇上親自下旨,無聖令,不可進金禧閣。
到坤寧宮問安時,不免有人提起此事,要向皇后告狀,泠常在目無尊卑,不敬上位。
皇后眼色淡淡掃向說話的嬪妃,“泠常在病重,需修養十日,是皇上親自下的令,難道你想質疑皇上不成?”
那嬪妃臉色一白,倏地跪下來,聲音發顫,“嬪妾絕無此意,娘娘明鑑。”
因有了陳常在的前車之鑑,又有皇上親自下令,旁人心中再氣,也不敢再說什麼。
千黛進來給她擦淨腰背的傷藥,又用凝脂膏塗抹傷過的地方,女子的皮//肉細膩白皙,只是有些許的紅痕遍佈在上,她有些心疼,這位新主子不過及笈的年歲,誰能料想竟遭遇了這些。
千黛擦過了凝脂膏,回頭時見主子正託著下巴出神,遲疑地問道:“主子可是在想皇上?”
婉芙哀怨地嘟起嘴,“五日了……”
五日過去,別說來看過她,就是派個傳話的都沒有。待再過五日,她傷好後,這後宮裡哪有她的位置。
千黛想到伺候先太妃時,太妃也是想要先帝多來看看自己,但太妃從不會說出口,日子久不見了,也只是會在廊廡下靜靜站上一日,這位主子倒是不一樣。服侍了多日,她瞧著這位主子的性子倒像從小被寵著長大的,有些小心思,面上裝得老成,卻嬌蠻得可愛,與先太妃半分不像。
“主子若是想皇上,不如奴婢讓潘水去一趟御前,請皇上過來。”千黛為婉芙妥帖地拉好衾被,慢慢說道。
婉芙舒服地躺在床榻裡,覺得養傷這幾日筋骨都松懶了,陳德海果然會挑人,千黛性子確實很是妥帖。
遣人去御前是一定要去的,關鍵是怎麼去,才能與那些嬪妃不同,讓皇上能記住她。
婉芙眼眸輕動,微眯了眯,似是隨意問道:“千黛,皇上賞賜的私庫裡可有薄如蟬翼的紗衣?”
私庫的賬冊都在千黛手中,她想了下,確有一件,只是主子如今這樣,怎能不顧忌自己的身子強撐侍寢。
婉芙打了個哈欠,有些犯困,翻過身,眸子閉上,懶洋洋道:“隨便從御膳房端份羹湯,連帶那件紗衣一絲送過去。”
千黛欲言又止,見主子實在乏困,才沒多說。料想主子心中有考量,她照做就是了。
……
乾坤宮
正殿中皇上召集了近臣商議政事,到晌午,御膳房送來的午膳也沒送進去。
陳德海愁的眼珠子直往裡瞄,這幾日中秋的事加朝堂的政務,皇上每日到夜中才安置,別說去後宮了,就是自己安寢的時辰都不夠。
皇上一向勤政,可這勤政也要注意身子才是。陳德海雖是大太監,近身服侍,但終究是個奴才,多勸一句還好,若日日嘮叨,只怕皇上會不耐煩地把他扔到別的地方。
也是可憐這幾位老臣了,一把年紀,晌午還要餓著肚子當差。
陳德海正愁悶著,就見打遠進來一個小太監,瞧著眼熟,他細想一番,記起來,是泠常在身邊的人。皇上也有四五日沒進後宮,想必泠常在也是等得急了。其餘都不值得提,要緊的是讓皇上歇歇,雖不是泠常在本人,也是頂用的,把皇上請去金禧閣好生歇幾個時辰。
那小太監還未近前,陳德海樂呵呵地去迎,“可是金禧閣的人?”
潘水以前在別宮當差,只見過陳公公一兩面,印象裡陳公公是御前紅人,旁人可勁兒地去巴結,陳公公對此都是沒甚好臉兒,他還是頭一回看到陳公公如沐春風的臉色。
“主子吩咐奴才給皇上送羹湯。”
如陳德海所料,他讓這小太監等一會兒,自己進去通稟。
皇上下朝就將這些朝臣叫去了殿裡,又吩咐人擺置了圓凳,是促膝長談的架勢。此時陳德海一進去,那些愁悶苦臉的老臣就雙目含涕地朝他看來,視他如救贖。陳德海面不改色地進去,躬身福了禮,“皇上,晌午了,金禧閣遣人來送了羹湯。”
李玄胤正與朝臣商議奏疏的箇中細節,正至中途,見忽然陳德海進來,不虞地擰起眉,又聽他說是金禧閣來的人,眼皮子一跳,推了下拇指的扳指,微咳一聲,正欲說話,只見下面一個朝臣倉惶地站起身,“皇上怎會輕咳,可是龍體有恙?朝政再忙,皇上也要注意身子啊!”
其餘人聽過,也是一臉憂色地站起身,七嘴八舌地說話,箇中也不知誰說了句,“晌午了,皇上龍體要緊,還是先用午膳吧。”
陳德海聽著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也不怪這些朝臣,卯時進宮上朝,到晌午也未歇息,確實是累的不行。
李玄胤倚靠到龍椅上,聽著殿裡喧譁,吵得他頭疼。
“行了,今日便到這。”
皇上發話,那些七嘴八舌地爭論登時消了去,各朝臣無不是面帶遺憾,意猶未盡,嘴中說著憂心國事,雙腿卻爭先恐後地出殿門,生怕皇上反悔一樣。
李玄胤不輕不重地哼了聲,眼眸睇向陳德海,陳德海覷到,倏地低頭裝死。
“金禧閣那人呢?”
陳德海忙讓人進來。潘水做過禮,將羹湯和長匣呈上去。
羹湯是御膳房尋常的口味,與別的嬪妃送過來無異,那人是半點心思沒花。
李玄胤掠了眼,注意到置著的長匣,開啟,裡面整整齊齊放著拿件鮫紗薄衣。他眼眸晦暗下去,忽而嗤笑一聲,站起身吩咐道:“傳膳到金禧閣。”下了御階,對潘水道:“那長匣裡的東西給你主子拿回去。”
潘水遵命。
陳德海不禁納悶,泠常在倒底送了何物,不僅將皇上請了去,這東西竟然也不留下。他往那長匣瞄了眼,脖頸一涼,高位的帝王睨著他,陳德海訕笑,立馬收回了眼。
……
皇上五日不進後宮,這一進,又是去了金禧閣。嬪妃們又氣憤起來,泠常在不是病重得下不了床,皇上怎還會去她那。氣憤無用,誰讓自己沒生得一副好姿容,討不得皇上喜歡。
婉芙有四五日沒沐浴,只用帕子擦了擦身子,潘水走後,她就起了身,讓人備水沐浴。
千黛苦勸無果,遂只能多喚幾個人手,攙扶著主子,坐到浴桶中。婉芙想到莊妃送的那些蜜粉,讓人拿來備著,沐浴後塗上一些。
一刻鐘,婉芙叫兩人攙扶著從浴桶中出來,纖纖玉足踏地,銅鏡中映出女子窈窕婀娜的身形。過了這些時日,婉芙倒沒之前那麼疼了,只是行走時有些無力,須得人扶著。
千黛拿出大巾裹住她的身子,擦拭淨肌膚的水珠。主子病時都是她擦的身,即便如此,再見到主子的玲瓏身姿她還是忍不住讚歎,該挺的挺,該細的細,豐盈纖瘦,無一不恰到好處。她擦過月匈月甫到臀兒小腿,為主子換上新的中衣。
行走對現在的婉芙而言是個苦差事,她怏怏地爬到床榻上,千黛給她擦拭溼法,她側過臉,悶悶道:“千黛,我腰疼。”
千黛可心疼壞了這個小主子,忙喚人去拿藥,又不禁自責,“怪奴婢不好,早該攔住主子才是。主子可要傳太醫?”
婉芙搖搖頭,“緩緩就好了。”
兩人正說著,外面守門的小太監進來傳話,“主子,皇上來了。”
婉芙想起身什麼,驀地把埋在引枕中的臉抬起來,“快去把蜜粉拿來。”
千黛稍有遲疑,那蜜粉塗上一些就有暗香,主子本就絕色,皇上又本是不體諒人的,此時若是沒輕沒重,若再傷上加傷就不好了。
“主子,要不今日就算了。”
婉芙知她是關心自己,道:“我自有分寸。”又推她一下,“快去。”
千黛去取了蜜粉,捻上一撮摸到婉芙耳後,她沒用太多,只輕輕一碰就拿開。
剛收了蜜粉,外殿就傳進福禮的動靜,千黛剛過屏風,見一道明黃衣袍,她低眼做禮。
李玄胤沒看她,進了寢殿。
重重帷幔遮掩住了裡面安然躺著的女子,他抬手掀開青碧挑線帷幔,坐到床榻邊,裡面女子微闔著眼,似乎睡去。
李玄胤看一會兒,那雙蝶翅的眼睫忽抖了下,他勾了勾唇,換了姿勢端坐,見人還不睜眼,遂站起身,“既然你們主子睡著,朕便去錦畫塢坐坐。”
“皇上!”婉芙睜開眸子,一臉幽怨地看著站在床榻邊的男人,又驀地翻過身,“皇上不想看見嬪妾,走好了,反正這五日一日都沒來看過嬪妾。”
“你是在怨朕?”李玄胤眸子眯了眯,俯身捏住女子的臉蛋,“仗著朕寵你,脾氣就這麼大?”
那人聞言,嘴裡嘟囔,“嬪妾病了這麼久皇上都不來看上一眼,哪裡寵著了。”緊跟著鼻腔裡“哼”了聲,小嘴微撇,哪有當初勾他那小心翼翼的樣子。
李玄胤黑了臉,後宮那麼多溫婉妥帖的女子,他都不曾多留意幾分,怎麼偏偏挑中了這人,怕就是因她這與旁人都不同的新鮮勁兒。雖愛鬧,卻有分寸,也不似寧貴妃的張揚跋扈。
他抿住唇,靠近時,才聞到她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沁著鼻翼,淺淡舒心。李玄胤不喜燃香,偏後宮女子皆愛如此。但她這股香不同,淡淡的,若近若離。
李玄胤指腹在那手感極好的臉蛋搓了搓,直到那層細白的肌膚生了紅,那女子終於受不住,翻過身來看他,眼眸盈水,“皇上就會欺負嬪妾。”
這時候御膳房的晚膳送來,陳德海在外猶豫一會兒,磨磨蹭蹭地傳膳,皇上進了寢殿好一會兒了,雖說泠常在有傷在身,皇上再不體諒人,也會顧忌著,但這麼久沒出來,他還真拿不準。
正忐忑時,寢殿裡冷冷扔出一句,“呈進來。”
陳德海松了口氣。
婉芙也未用午膳,是有些餓,往日都是千黛將引枕墊在她身下,扶著她起身,但這時千黛不好進來,皇上再寵她,也不會幹這等奴才做的事。她慢吞吞地坐起來,又去彆扭地拿引枕。
李玄胤回頭就見那女子折騰得小臉通紅,額頭生了薄汗,他微擰眉,站過去,拿起引枕拖著婉芙的背塞到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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