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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114年,北宋政和四年,歲在甲午,京東東路,登州。
夏季晚間的登雲山,涼風習習,夜色沉靜,流動在谷峪和山林間的山風裡帶著一股淡淡的鹹腥味——這是海風特有的味道。
清淡的月光透過一紙窗欞,悄悄揮灑在一處土屋的床榻上,這一幕即靜謐又美好,最宜入夢。
可床榻之上的鄒潤偏偏輾轉難眠。
撫摸著被包紮成粽子似的腦袋,鄒潤深深地嘆了口氣。
唉……
自己原本叫鄒潤,這位腦袋上中了一箭的原主也叫鄒潤,這到底是所謂的穿越,還是莊周夢蝶?
自己到底是二十一世紀的海員鄒潤?還是大宋綠林好漢鄒潤做了一個荒誕不經的二十一世紀的夢?
從昏睡中甦醒已有三日,可是每到夜裡,鄒潤都會不自覺的捫心自問。對於一覺醒來就莫名其妙魂穿大名鼎鼎的水滸傳中名不見經傳的龍套獨角龍身上,鄒潤還是難以輕易接受。
前世鄒潤當海員的時候,為了打發遠洋航行中無聊的時光,經常看各種各樣的書籍。水滸傳這本著作他是極喜歡的,裡面的人物故事他基本倒背如流,連帶著這個時代背景他都很感興趣的瞭解過。
但就是因為有了一定的瞭解,所以他反應過來後第一時間就狠狠地嘆氣。
鄒潤深深的記得,水滸傳發生的背景大概就是在北宋末期,而這個時候的北宋馬上就要被好幾個少數民族政權亂翻蹂躪,在遭受各種侮辱後恥辱亡國。在這種大廈將傾之際,自己偏偏卻穿越到了名不見經傳的鄒潤身上……
鄒潤忽然頭痛起來,因為他猛地想到一個問題:
“我原先在一百零八將中排第幾來著?武力值啥的能拿得出手不?”
正做此想,外面突然響起一聲輕微的吱呀聲。
鄒潤敏銳的察覺,隨即立刻將被子蓋在身上,閉上眼睛,做睡眠狀。
深夜進屋的是一名身材敦實,鬚髮散亂,穿一領茶褐羅衫的青年壯漢。
壯漢名叫鄒淵,江湖人稱出林龍,登雲寨寨主,也是原主的嫡親叔叔,原著中梁山一百單八將中位列第九十號的地短星。
親眼見到鄒潤睡得香甜,鼾聲輕微,呼吸順暢,鄒淵這才放心,臨走時還不忘細心的給鄒潤掖了掖被角,這才悄聲閉上房門,回屋睡去。
聽到門外響動,鄒潤再度睜開了閉上的雙眼,此時他的眼中隱隱有淚光閃動。
從傷重昏睡時的半步不離,到甦醒後每日夜晚的定時探視,鄒淵對自己這個侄兒的上心程度,不下於一位父親對自己孩子的關懷。
但其實,鄒淵也就比鄒潤大了兩歲而已,現在整個鄒家只剩下他兩人相依為命,都說長叔如父,不外如是。
鄒潤不自覺地想到了原著中兩人的結局。
記憶中,自己和叔叔鄒淵都是水滸中的非著名龍套,倆人武力值好像還算說的過去,但山寨實力微薄,投奔宋江後雖被接納,但是貌似被貼上了登州系的標籤,在天罡地煞中排名那是相當靠後,征戰半生後的結果是:
叔叔鄒淵在征剿方臘的收官之戰中被馬踏死,自家雖然僥倖活了下來,卻看破宋廷嘴臉,辭官又回到了登雲山,最後應該是落了個善終……
臥槽?這是特麼什麼鬼結局,拋頭顱灑熱血的幹了半輩子刀口上的營生,最後又回到了原點?那活這一生的意義在哪?
鄒潤沒由來的產生出一股憤懣之氣,只感覺胸中一口鬱氣出又出不來,咽又咽不下去,憋的極其難受。
草!
前半輩子為了生計,幹了狗都不當的海員,也沒活出什麼滋味。這回莫名其妙回了北宋,要是再順著原主的故事軌跡活著,那豈不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前生不知生命燦爛,只知道為了柴米油鹽奔命。
這回我要活出自己!順帶為原主的鄒潤出了這口惡氣!一定要聚起一班人馬,拼了命也要做出一番事業來!
說來也怪,就在鄒潤心中默默打定主意後,胸中那股鬱氣和憤懣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隱約之間,鄒潤內心產生一種明悟,這股鬱氣大概就是原主最後的執念了……
執念一去,困擾鄒潤許多天的失眠頓時消散,一股深沉的疲憊感快速湧上,幾乎是幾個呼吸間,鄒潤便沉沉睡去。
睡夢中,鄒淵恍惚聽到有人在自己耳邊喃呢:
生如螻蟻,當立鴻鵠之志,命薄似紙,應有不屈之心。
………………
這一睡便是足足一天一夜,第二日的正午,鄒潤在登雲山的風吟鳥唱中清醒過來,只感覺整個人渾身充滿了力量,精神充沛,渾身上下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氣。
只是低頭一看時,才發現自家小叔鄒淵卻是衣不解帶的躺在床邊的一條長凳上。
面容憔悴蠟黃,眼圈黑得如同沾了鍋灰,當下心中瞭然。
鄒潤坐起身子,輕輕推醒鄒淵,帶著些哽咽的說道:“叔叔回去睡吧,俺睡了許久,睡足了覺,病已好全了,你且放心歇息便是。”
鄒淵狠狠揉了揉眼睛,半坐起來,先不回話,上下狠狠打量了鄒潤一番,見他面色紅潤,神采奕奕,這才徹底放心。
口裡含糊叫道:“只是你好了,我便回去睡,你睡了多日,先去吃口飯食,不必管我。”
說完,不待鄒潤答應,就掙扎著起身,鄒潤見他身形晃晃悠悠,連忙去扶。
門口的嘍囉也搶過來攙著,口裡還說道:“二頭領尚不知哩,恁頭上中箭的這段日子,頭領哥哥連守了幾個晝夜,眼下想是昏了,卻不必擔心,俺們自將頭領揹回去歇息便是,恁病剛好,且先用了粥米罷。”
鄒潤聞言心中滿是暖意,瞧見這二人很眼熟,但卻記不起具體名字,便不動聲色地打聽起來。
“如此謝了,俺頭腦昏沉,前事多不記得,敢問二位兄弟叫甚麼名字?”
“哈哈,二頭領恁地客氣,俺們自是兩位頭領的身邊人,叫趙大,趙五的便是。”
說罷,那兩個嘍囉便揹著鄒淵,朝著對面的一處房屋走去,只是口裡兀自嘀咕著:“這二頭領病了一遭變化恁般大,說話恁地客氣,好似那些書生學究。”
“是哩是哩,以前寨中就屬二頭領性急氣大,這回好了,人也醒了,腦後的瘤子也掉了,連帶著脾氣也治好了,往後俺們便好過的多罷。”
“可不是怎地,只是原先江湖上都喚二頭領獨角龍,這回獨角沒了,那叫甚綽號哩……”
鄒潤聽完尷尬一笑,不自覺伸手摸了摸頭,記憶中後腦勺上那個奇醜無比的瘤子果然不在了,當下很是竊喜,畢竟誰也不願意頭上頂個莫名其妙的瘤子招人嘲弄。
察覺頭上還纏著繃帶,鄒潤覺得有些礙事,想著這繃帶纏了這麼些天,也不見換過,多少有些不衛生,便一把扯了下來。
隨後邁開步子朝伙房走去,連睡了幾天,水米未進,他是真的餓了。
這一路上回頭率極高,寨中的嘍囉見鄒潤醒了,心裡都喜,都來近前問候,只是也都不自覺的打量著鄒潤光禿禿的腦袋,這倒讓他覺得有些鬱悶,心裡暗道:
“本來獨角龍的綽號就不倫不類,不是個好名頭,看來往後是得換個綽號混江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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