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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宗鄂也是長嘆一聲道:“師父當年和西夏作戰,多次受傷,身體裡現在尚有箭頭未曾起出,又值這些年奔波勞碌,此次大病,多位名醫都言道棘手的很,不敢輕易用藥,我此次前來,請了一位名醫,這人曾是西夏國的御醫,在西北各地也是極有名的,他明日便能趕來,若能得他出手,師父定能安然無恙。”
王德聽了,欣然道:“大師哥真是有心了,我本待接師父回五原後,請姚古將軍出面為我請當世名醫張仙,救治師父,卻給大師哥搶了先請到名醫。”
張宗鄂道:“都是為了師父的身體著想,有什麼搶先搶後的,師父來陝,酈師弟知曉麼?”
王德道:“前幾月前酈師弟來信,說他已經舉了義旗下了山,接受朝廷招安了,現準南東路宗澤軍中效力,他應是不知師父來綏德的。”
張宗鄂道:“酈師弟如此甚好,總是有個好出路。”
王德沉吟了一下,道:“大師哥,小弟有句話不知道當說不當說。”張宗鄂微微一頓,道:“你可是想勸我也接受朝廷招安?”
王德道:“小弟正有此意,大師哥當世英雄,手下兵馬即將萬計,這些年來,無論是西夏軍還是大宋的西北各路,提起大師哥的名頭,都繞道而避不敢小覷之,可落草總歸不是長久之計,大師哥終是宋人,若能接受朝廷招安,以大師哥的名氣和人馬,官家自不會輕待,他日提點各路,封妻廕子,方是正途。”
王德這話講的誠心誠意,張宗鄂長嘆一聲道:“前年之時,保靜軍節度使老種經略相公差人使信於我,商談招安之事,我便言講,如今朝堂之上,奸賊當道,以老種經略相公之名,只因小事得罪蔡京,妄加‘詆譭先烈’罪名,沒入黨籍,十年未用,何況我等?這招安,卻當真讓人心寒。”
方進石在邊上聽到他這話,想起那課本上《魯提轄拳打鎮關西》中提到過老種經略,也不知到底是誰,看來這張宗鄂不僅是個草寇,而且是個巨盜。
王德無言,他自知現如今朝廷奸賊當道,引得民憤極大,宋軍多斂財而少練兵,軍中也極黑暗,這招安也確定不如當山大王來的痛快。
張宗鄂卻又道:“我雖不願招安,可是卻不能讓跟隨我的兄弟們沒了出路,此間有個大事要做,待做完這件大事,我找一偏僻所在,去做個鄉野農夫,到時便讓兄弟們便都投奔老種經略相公罷了。”
王德聽了,心中一喜道:“如此甚好,小弟便盼望著這一日早些到來了。”
張宗鄂道:“這日到來當是不遠,我這便回去和師父辭行,去接一接那郎中,免得誤事。”王德道:“那便有勞大師哥了,聽說大師哥近段時間和武休關外殺虎山上的史斌走的很近,那廝向來無信多變,大師哥千萬當心此人。”
張宗鄂道:“多謝二師弟提醒,我自會小心,這便告辭了。”他行了一禮,回身和他渾家轉身走了。王德看著他們的背影沒說話,方進石聽史斌之名,心中一動,也不知這張宗鄂和史斌有什麼關係。他走了過去,笑道:“你若是想和他們好好說說話,大可以上前見上一面,又沒有旁人看的到。”
王德卻是長嘆一聲道:“自古官匪不相容,我們若是面對了面,上前拿他,便是不義,若是不上前,卻又是不忠,那不如不見了。”方進石聽他這樣說,心說:這王德真是呆頭呆腦,這樣見面和麵對面有什麼分別?他此時尚未明白古人的忠孝節義是怎麼回事,也就不明白王德隔樹相見有何不同。
王德回過神來,笑道:“小兄弟幫忙一直到現在,還沒有吃飯吧,我們這便回城裡吃飯去。”方進石早就餓了,聽他這話當然歡喜了。
二人走到前方路口,那個隨從拉了馬在那裡等候,方進石看到那草塘河,說了一句:“若是吃過了飯再在這水中游上一遊,那才叫舒服了。”
王德笑答:“這有何難,我們等一下吃過,策馬回這河邊便是了。”想了一下卻又道:“不如讓我兄弟回去置辦些酒菜過來,我們便在這河邊吃過,如何?”
方進石讚道:“好主意,先去遊了水,再來吃飯,妙極。”王德這便去交待那隨從騎一匹馬到綏德城中置辦酒菜,自已拉了另外一匹,和方進石到河邊,脫了衣服,跳到河中游水。
二人遊了一會兒,那隨從已經置辦了一些酒菜回來,三人便坐在這河邊吃喝,這個時候,天色漸入中夜,一輪明月當空,河岸上晚風習習,吹的人頗為舒服。
方進石吃的飽了,對王德道:“王二哥,我騎騎你的馬來,可好?”王德呵呵一笑道:“自家兄弟,多此一問,想騎便去騎也就是了。”
方進石少年心性,白天騎了會兒馬,感覺極是好玩,此時總是想著騎馬。
他也不穿上衣不穿鞋子,赤了腳跨上了王德的那匹馬,在月光下從那大道來回奔跑,在一次奔到二人面前時,有意賣弄想讓馬揚蹄長嘶一聲,一個不小心摔了一個跟頭,卻全不覺得痛,惹得二人相對而笑。
方進石生怕那馬累壞了,便不敢多騎了,走回來又吃了些酒菜,直挺挺的躺倒在草地上,摸著肚皮道:“二哥,你們便回城休息吧,這裡睡覺舒服,我今晚便睡在這裡了。”
王德呵呵一笑,這河邊涼爽,他也想在這裡睡上一晚,便叫那隨從將馬拉到河邊,在一棵樹上拴了,三人便倒在大道之旁的草地上睡覺。
方進石睡到半夜,感覺似乎有蚊子來咬,一下醒來,坐起身來,王德也是坐了起來,原來他也早就被咬的醒來,兩人相視一笑,都是抓撓自身。
這時,旁邊大道上似乎有人說話,二人尋聲望去,卻見七八輛大車遠遠而來,每輛車上坐了三三兩兩幾人,遠遠的看去,月色朦朧中,那些大車像是拉了些草料谷杆,這些人看著衣衫好像是一些尋常百姓,運送這些草料到什麼地方去。
這些人也沒什麼出奇之處,二人也沒在意,那第三輛大車行到他們睡覺不遠處,車卻停了下來,後面的馬車繞過他們,一直向前,這輛車上一個車把式模樣的人從車轅處跳了下來,跑到路邊解開褲子撒了一尿,回頭邊束腰帶,邊對旁邊坐著的同伴道:“老哥你繼續講,那將軍一馬三箭勝出,後面怎麼了?”
原來二人坐在車上閒聊講故事,想是這故事精彩,他強忍好久的尿,終於忍受不住,是以尿完馬上請同伴繼續,他說這個話時已然跳上了車,打了一下那拉車的驢子,驢車便又向前。
那坐在車上的同伴清清嗓子,接著講道:“將軍一馬三箭勝了後,紅姑娘聽說……勝了……”這輛驢車漸漸遠去,聲音也含糊不清,再也聽不到了。
方進石本來抓了癢癢又躺下了,他聽了“紅姑娘”這三個字,卻不由的猛然坐起,看著那幾輛馬車遠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王德也給他這一下神經質嚇的坐起,看他這神情奇道:“怎麼了?”
方進石也不知怎麼了,他想起那個和他一起關押一起坐上囚車的那個女人耶律紅鳥來,那些賊兵可是稱她“紅姑娘”的,只是天下名字有紅的何其多,被叫紅姑娘的也不知有多少,他這一鱗半抓的聽了幾個字,真說明不了什麼問題。
所以他聽王德問話,也是漠然的搖了搖頭道:“沒什麼,只是感覺後背被什麼蟲子咬了一下。”
說完這話,方進石便又倒下睡覺,腦子裡卻總是想著“紅姑娘”三個字,細想了想他又坐了起來。
王德給他搞的有些頭暈了,也坐起來問:“又有蟲子了?”方進石卻不回答他的話,他站起來手指著那馬車遠去的方向道:“這條大道可是向武休關去的?”王德迷茫的點點頭道:“是啊,怎麼了?”
方進石愈發感覺所猜不錯了,他剛才躺下來,想起那些宋兵假扮西夏流勇的事了,便聯想到這些百姓會不會也是假扮的?他雖無把握,卻想試他一試,不知怎麼地,他總是覺得自己所料不錯。
於是方進石伸手拉了王德起來,又去叫那個隨從道:“起來,起來,趕快起來。”那隨從正做好夢,給他拉了起來,一臉的漠然。
王德看他這樣子奇怪的道:“到底怎麼了?”方進石道:“剛才過去的幾輛大車,二哥可曾留意?”
王德想了一下,那幾輛大車也真沒有什麼可疑之處,便回答道:“這幾輛大車怎麼了?”方進石迷著眼睛一笑,自信的道:“依我看來,這幾輛趕大車之人,九成便是些佔山為王的強盜草寇,二哥若是追將上去,說不得也是軍功一件啊,哈哈……“想到得意處,方進石禁不住竟然也學著那唱戲的乾笑幾聲,覺得自己真的是好聰明,好了不起了。
王德聽到”軍功“二字,眼前一亮,卻又有點不太相信方進石,疑惑著問道:“你怎麼知道?”
方進石不想讓他知道以前他被關在囚車裡的糗事,故作神秘的道:“這幾輛車從我眼前一過,我伸手一算,這些人必定不是善類,裝扮一下,怎能逃的過我的法眼。”
他這話說的王德半信半疑的,方進石卻不讓他細想,推了一把王德道:“還想什麼,若再不追,煮熟的鴨子也飛了。”
王德從沒聽過這“煮熟的鴨子”,卻也能想到是什麼意思,他雖說懷疑方進石亂猜,可是想來追一下也不當緊,說不定這小子猜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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