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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進石感到大奇,這王德一個宋軍軍官,卻不敢見到進來的這兩人,也不知是何道理,他抬頭望去,卻見大門處站立兩人,一男一女,都是三十多歲,看樣子是一對夫婦。

這男人面色有些發紅,右臉之上有條淺淺的刀疤,些許有些鬍鬚,雙目有神,穿一件灰布衣服,褲子上還似乎有些泥巴,一雙破布鞋灰撲撲的,若是不看那臉上刀痕,卻是一個標準鄉間農夫的打扮。

那婦人卻是描眉塗粉,一張已經不年輕的臉上不知抹了多少粉,手指上套著一個大大的黃金戒子,穿著一件大紅裙子紅色繡鞋,卻像是鄉下員外家的管家婆。

這二人推開門看裡面張望,看到方進石坐在天井,那漢子便問他道:“這裡是陳半仙家裡麼?”

方進石剛要回答,喬凌兒正巧從廚下出來,看到這二人叫了聲:“大師哥。”這三個字也難得沒有結巴。

那漢子看到喬凌兒,忙道:“師父怎樣了?在哪裡?”喬凌兒向西屋一指,低聲道:“在……在的。”

那漢子趕忙走向西屋,在門口停了一下,那婦人剛想邁步向裡,卻給他一把拉住了,他停下來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道:“師父,不孝徒張宗鄂來看你了。”一邊拉那婦人一起跪倒。

西屋中那老者咳了一聲,道:“宗鄂來了麼?進來吧。”接著又了一陣的咳嗽,張宗鄂趕忙爬起身來,攜那婦人一起走了進去。

喬凌兒看了方進石一眼,便也跟著進了房中,方進石也不知道他們師哥師弟的搞什麼玄虛,想要自己吃飯,卻又不好意思,又不好跟進去那西屋,便走到那柴扉處,向外看風景。

這時大道上一匹馬奔了過來,正是那名小兵送了郎中回來,他看到剛躲到牆外的王德迎了上去,和小兵說些什麼。

方進石看了一會兒,看王德並沒有想要離開,可能只是不想和張宗鄂見面,這兩個徒弟方進石看著都是十分孝順的,卻不知為何兩人關係卻不好。

他一回頭,看到喬凌兒站在院中,不時的向房中張望,不敢進去,聽到房中那老者的聲音居然亢奮起來,卻是和張宗鄂說的是多年以前學藝的時候的事,那婦人在旁邊也是巧言討好,想是這老者極是喜歡這個徒兒,看到他到,病情也隨著心情好了許多,言語中竟有些低聲歡笑。

方進石走前兩步,喬凌兒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看到他禁不住微低了頭,方進石安慰她道:“你不用擔心,你兩個師哥都來了,他們總是會有辦法的。”喬凌兒點點頭,衝他微微笑了一下,露出了雪白的牙齒,卻又很快恢復了悲傷之色。

她牙齒並不太整齊,迎面右面有一顆斜了一些,不過卻恰又顯得她可愛,方進石一怔,覺得她笑起來當真是好看的很,便如這悶熱的夏天傍晚的一陣涼風,讓他心頭舒服之極。

這少女喬凌兒雖不是那種大家閨秀的端莊大氣,也沒有小家碧玉般的婉若可人,可是卻有一種鄉下青春少女的那種清純氣息,方進石看了一眼,竟然不好意思再盯著她看,雖然他一向認為自己臉皮夠厚。

而且此時人家正在為父親的事煩心,也不好上去說些閒話聊天。

他看了遠處的王德,道:“你兩個師哥好像關係不太好,大師哥一來,二師哥便躲開了。”

喬凌兒“嗯”了一句,卻又是搖搖頭,她惜言如金,若非必要,多一個字也不肯說,方進石看他後面居然沒再說話了,微微失望,感覺無趣,覺得留在此地好似也沒有什麼意思了,便回頭道:“喬姑娘,在下還有些別的事,這便告辭了。”

喬凌兒又是“嗯”了一聲,方進石以為她知道他忙著背了那老者下山,又捱了一頓痛打,念著這麼久了還沒吃飯,怎麼著也應該客氣一下,說吃了飯再走吧,卻仍舊是這一個“嗯”字。

想著身上還仍然的疼痛,腹中飢餓,失望之餘,走到那門外時不由的咕嚕了一句:“真的是悶死人了。”心中悵然,從那院中走出來,向大道而去。

喬凌兒聽到他說“悶死人了”,不禁抬頭,看著他這麼去了,沒來由的心中感到一陣委屈……

方進石走到那道觀前面,王德遠遠的看他走出來,便迎了過來,走向他走邊道:“方兄弟哪裡去?這便要走了麼?”

方進石對這王德印象還好,便回答道:“其實在下只是個過路人,這裡已經用不著我了,便想回城去找個地方休息了。”

王德微笑著道:“小兄弟還沒吃飯吧,二哥等下到城中做東,和小兄弟好好認識認識,不知可行?”

方進石看他這麼說話,覺得這人真是當軍官的,做事說話都比較上路,心中好感,回答道:“二哥這麼說,小弟巴不得呢。”

王德呵呵一笑,卻又嘆了口氣道:“只是卻要待一下再去了,我大師哥過來,不知道是何意思,小兄弟可聽到了麼?”方進石卻是一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王德接著解釋道:“在下的意思,不知大師哥是要將師父帶走看病呢,還是隻是和大師嫂一起過來看望一下師父。”

方進石心想:這個你可以自己去問了,我怎麼知道?口中卻答道:“我只是遠遠看著大師哥進了那房中,未聽他們說話,也是不知。”

王德道:“能勞煩一下小兄弟,能否幫我叫大師哥到這黃花樹下來一趟麼?”方進石本不願意再拐回去,只是他卻很少駁人臉面請求,更何況王德對他客氣,叫個人出來也真不是什麼難事,便答應一聲,道:“我這便看看你大師哥出來了沒有。”

說著便想轉身回去,王德道:“方兄弟請的我大師哥來,還請他到這樹下的另外一面,莫要讓他和我朝相。”方進石一呆,心想:這又是搞的什麼東東啊,見了面又要用一棵大樹隔著,又不是大姑娘相親,還怕羞?

他本不想問,卻又好奇,手指黃花樹的另外一面道:“那面是麼?若是他不聽我的話,自己走過來怎麼辦?”

王德正色道:“大師哥不會走過來的,若是走過來,那……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了。”方進石聽他言下之意,竟然是如果大師哥張宗鄂走過來,他就要和大師哥動手,而他叫張宗鄂過來相談,卻似乎只是不想讓張宗鄂把師父帶走治病。

方進石猜疑著,走了回去,此時天色已晚,除了那西屋中點了燈火之外,廚下火苗已熄,別處一片黑暗,他剛走進大門,向西屋張望,卻聽黑暗之中有人輕聲說了一句:“你……你回來了。”

不用想,這軟軟的聲音便是喬凌兒了,方進石尋聲望去,見喬凌兒模糊的身影坐在天井處,她一個人坐在這黑暗之中,不知道在想什麼。

方進石“嗯”了一聲,向她走了兩步,忽然想起這麼黑暗之中,向一個少女靠近,總是不好,便趕忙停下,道:“你二師哥在外面,讓我叫你大師哥出去商量事情。”

喬凌兒站了起來,說道:“我去叫。”她走進了西屋,過不多時,張宗鄂便和他渾家一起走了出來。

他一看到方進石便道:“凌兒,這位小兄弟是誰?師哥怎麼從沒見過也沒聽你和師父說起過?”他這話是面帶微笑說的,並沒有惡意,喬凌兒低聲道:“是……是好心……好心……幫我們的……大哥。”

她其實本就結巴,後面的話聲音漸低,方進石心想:本來我們沒什麼事,結果你這麼說話,感覺好像是心虛一樣,沒事也會讓人誤會有事了,不過聽她這麼說,還叫了一聲“大哥”,也不算白挨她一陣打。

張宗鄂自知自己師妹是個結巴,卻也沒有誤會,他上前抱拳行禮道:“那就多謝這位小兄弟了,我二師弟現在何處?請小兄弟帶路。”

方進石也不說話,帶著張宗鄂夫婦走到那棵大黃花樹下,影影綽綽看到對面樹下站著一人,方進石停下來對張宗鄂道:“張大哥便在此處吧。”

張宗鄂倒是聽話,站在那裡並不向前,只聽對面王德的聲音響起道:“王德見過大師哥,師嫂。”說著彷彿躬身行了一禮。

張宗鄂微笑著道:“自己師兄弟,那裡來的這許多禮節,聽聞老二你到五原熙河經略使姚古將軍帳下,現已經升了翊麾校尉了,大師哥師嫂可是打心眼裡為你高興。”

王德道:“謝過師哥師嫂了,小弟也聽說大師哥前年又添了個男丁,小弟事忙還未得向大師哥師嫂恭賀,這便是小弟的不是了。”

張宗鄂笑道:“二弟何須這麼客氣。”

方進石見二人說話,都是這樣平和隨意,如同關係很好一樣,怎麼也看也不像是兩人隨時要撥刀相見的樣子,感到有些奇怪。

二人隨意說了幾句閒話,張宗鄂道:“聽凌兒講二弟早到了,請過郎中給師父診治過了,那郎中怎麼說?”

王德嘆息道:“師父的病情其實早幾年前你我都清楚的很,說句不應該說的話,他老人家能挺到現在,全仗他老人家自幼習武打下根基,此次他老人家帶病入陝,幾經風霜跋涉,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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