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白藤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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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花街上,點著常夜燈。
如今,一點痕跡都沒有了。可是大正注末年,在那個伸入瀨戶內海的小小港埠裡,有一所即使是當時也使人覺得悽寂的風化區,名字就叫“常夜坡”。
活到這麼一把年紀,到如今還常常會想起那整晚點著的白花花、冷清清的燈光。奇異的是每次想起,它總是那麼淒冷,那麼了無生氣。
就說是死的燈影吧。那燈光空茫茫的,恍如落在幽暗的水面上的光影,倏地畫了條尾巴就消失——是的,花街那紅豔豔的色彩和籠罩著女郎們華麗而凌亂衣著的燈光,不知怎的,竟使我覺得與守喪的白燈籠那陰慘慘的燈光有那麼一點相像。
時移勢易,流年似水。那兒打從寶永年間注就是往來於瀨戶內海的種種船隻停靠的港埠,曾經盛極一時;也是船伕、商賈以及過路旅客尋找片刻慰籍的歡場,豔名四播。然而,這樣的繁華地只因鐵路通行到鎮上以後,便一路衰落。女郎們的叫聲、三絃聲、醉客的歡笑,全被猛吹的海風和波濤聲壓了下去。或許也可以說是一種迴光返照吧,就在發生了那樁事件的大正末年,就像燃起了生命最後的火花般,那兒也曾經有過一段時間恢復了短暫的繁華景象。
也不曉得是什麼緣故,人們忽地又想起了常夜坡,聚攏到坡上的燈光下,狂歡達旦,渾忘東方之既白。
可還是個黑暗的年代呢!
關東大地震、大杉事件注等接踵而來,時代即將崩潰的聲音,給這地方也帶來了迴響——人們就像要逃避這種陰暗般擁到那條街上,貪婪地渴求一夜歡樂。
在清冷而空茫茫的燈光下,夜夜洶湧著人慾之流。那樣子,簡直就像是為了埋葬被時代的黑暗汙染的生命中的某些事物而拼命濤告的守喪儀式。
但是,那也不過是最後的一陣火焰而已。
事件發生一年後,大正年代告終,猶如被一個時代的結束吞噬一般,常夜坡的燈光熄了,不再有人提起它的名字——嗯,是的,我正是親眼看到花街上最後一盞燈熄滅,也正是那個事件的相關者之一。
當時,我就在常夜坡后街的一幢
陋屋,與阿縫同居在一起。
阿縫那時有三十七八歲的年紀吧。出生地是鄰縣的農村,在故鄉有明媒正娶過她的丈夫,可是嫁過去不久丈夫就病倒了,過著時好時壞的日子,為了賺一點兒醫藥費,她被迫來到常夜坡工作。.
那種年紀,當然不方便接客,她只好在一家還算正經的旅店做著下女的活兒。她細皮嫩肉,又有微胖的柔軟,因此要她的男人著實不少,可是她倒堅貞不二,過著一清二白的日子。這樣的她,也不曉得怎麼個緣故,對我倒是心身兩許——是的,正因她是為了生病的老公不惜置身花街打工的倔犟女人,所以反倒跟像我這樣窩窩囊囊的沒用男人合得來吧。我也年紀大得與其找那些年輕、光懂得胡鬧的女郎,毋寧說更希望有個正經卻被花街的燈光洗濯過的一副沉潤身子。
老妻過世不久,我就向阿縫試探了一下。不料她也正好因為老公病況惡化、醫藥費負擔愈發沉重,開始對前途有了一抹不安,故此沒二話就答應了。然後,是的是的,我們就像一對老夫妻那樣,在坡上一角悄悄地過起了共同生活。
不,不,關於我的身世,原諒我就不提了吧!
我是鄰鎮一家布店的第三代店東,但生來不是做生意的料,膝下又沒有一男半女,所以把店裡的事交給掌櫃,大約兩年前開始,有一半的日子就流連在坡上的阿縫家。
這一年四月,正是櫻花紛謝的一日,阿縫告訴我她老公過世了,我們便商量起過些日子——正是後來事件發生的時候——找間大些的屋子,名正言順地一起過日子。
——是的,下面我要告訴您的事件裡,扮演了某個角色的男子,正是住在阿縫隔壁的一位鄰居。不,事件發生好久以前,我就記掛著那個男子,因為我總覺得那個人的背影看上去很單薄。
傍晚時分,有時我會從面向巷子的視窗,看到似乎是要出去買什麼東西的那個男子沿坡路走下去。他那身影,真的好像會在巷子裡的暮靄當中融化掉似的。
這話一點兒也不假。
絕不是因為那起事件發生後,他在拘留所裡死掉了,我才說這種話。
就是那種單薄的身影,一點兒也不假,才使我那麼奇異地記掛著他。
從前,有個經常與我來往的藝妓阿瀧,她常常口頭禪般地說起一家小餐館的師傅:“看,阿信哥的背影怎麼這麼單薄呢?”這話聽多了,我便也記掛起那個叫信吉的廚師來。一天,我在那家餐廳廊子上偶然和他相錯而過,無意間回頭一看,他那好像故意撿著透過紙門映過來的淡淡燈光照不到的廊上陰暗處離去的背影,連對我這種素昧平生的人都像是在告別似的。顯得悽寂極了。
不久,我從阿瀧嘴裡聽到信吉去世的訊息,那時我禁不住想,原來這個女郎是從人家的背影看出他的命運的,這使我深有感觸。當時我還年輕,對花街上那種靠背影來互相打招呼的情形很感興趣··……不,不,這位信吉師傅和事件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我只不過是想說,每次看到那個人的背影,我就會無端地想起已故的信吉的背影,它們都有著一樣單薄的影子。
是的,是的,事件後不久,那個男子也死了。想起這一點,我不由得覺得,說不定他也是在那個暗淡的巷子裡,若無其事地用那種背影,悄悄地,只向我一個人做死前的最後一次告別吧。
那男子大約三十五六歲,瘦削的身子上經常披著僧衣一般的淡細點和服,背微駝。那模樣,就像有那麼一絲不願見人似的。
嗯,他住的是我那一排屋子最盡頭的一間。
記得他叫井川久平,看那歷盡滄桑的模樣,我懷疑這不是真名。但是他住居的門口卻掛著寫有“井川久平”四個字的名牌。雖然被從我的住所圍牆上伸過去的藤葉遮掩住了,可是倒也可以看出,那名牌上的毛筆字非常漂亮。
話是這麼講,可是我敢說,坡上住的人,不會有幾個認識這個名字。
人們只知道,他是幹代書那一行的,獨居在一間小屋子裡的人,自然不會與鄰居街坊有多少來往,因此,“代書先生”這個稱呼已經很恰如其分了。
窄窄的玻璃門上貼著一張紙,上書“代書”二字,權充廣告牌。不愧是幹這一行的,字跡確實夠氣派,可是每逢起風的日子裡,總會看到那張紙的邊角剝落,在不牢靠、咯吱作響的玻璃門板上瑟瑟顫抖,好像就要脫落飛跑似的,正顯示出那人平日的生活狀況,看來是寂寞極了。
儘管如此,倒也名副其實,他家出入的人還不算太少。
這也難怪,地點既在花街上,女郎們又多半來自附近寒村,讀書識字根本談不上,所以嘛,那些女郎們為了給故鄉寫寫信,或者匯筆款回家什麼的,便不得不上門來請他代筆了。
有時大白天,我在屋裡睡著懶覺的當兒,傳來玻璃門板咿呀作響的聲音,接著是“代書先生,拜託拜託”,年輕女郎的嗓音,好像還是很年輕很年輕的,聽著這一類話,也是一番樂趣。
是,那男子很寡默,念在鄰居的情誼,我不免偶爾也上上門,請他寫寫賀年片一類的,有時沒事兒也過去聊聊天,在公共浴室碰上了,也會幫他搓差背,可是到頭來,總沒有能做到融洽無間的地步。不,他絕不是故示冷淡、拒人幹裡之外的那一種人。
他就是那種靜靜的樣子,還蠻年輕,倒有點超然物外的感覺。
阿縫有時也會過去,請他寫寫家信什麼的,有一次還說:那個人有點像和尚呢!
我總是嘮嘮叨叨地說些無聊話,可他從來也不露出不高興的厭煩樣子,白白的臉上多半漾著似有似無的淡淡的笑,並且我和阿縫請他代寫什麼,根本就等於是免費的。
他一定知道女郎們都是把那種“
血汗錢”一分一厘存下來寄回老家去的,收費從不固執,所以賺的錢必定也是非常有限,也因此風評很不錯——是啊,就算在人家知道了他是那樁可怕事件的元兇之後,坡上的人們還是有不少人同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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