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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沈冬素的馬車進入皇宮的時候,車廂裡的空氣驟然一寒,接著是沙沙的聲音響在車頂。

沈冬素將車窗開啟一角一看,空中是點點綴綴的白點,長安城的第一場雪,才九月中旬,就開始下了。

沈冬素心中一悸,自古天災人禍,都會往天子身上扯。

今年又是早早下雪,又是瘟病,若有心人一挑撥,不知百姓會怎麼評論皇上。

說不定還要逼皇上下罪已詔,才能平息民怨。

但她很快想到一點,瘟病最怕的就是夏天,傳染速度極快。

而到了冬天,傳播速度變慢,屍體帶來的汙染也會減緩。

思緒之間,朱公公提醒她下馬車。

一般情況下,除了皇上和太后,誰都沒資格坐馬車進宮。

她這次馬車直到正宮,是皇上特許的。

更讓她意外的是,才下馬車,就看到旁邊站著的凌墨蕭。

小太監挑著燈籠,桔黃的燈光下,凌墨蕭就那麼立在風雪中。

不是冷清寂靜的感覺,而是,有種風雪夜歸,但有人在等著自己的感覺。

看到他的瞬間,沈冬素一路的忐忑不安,全消失了。

他手中拿著一件狐皮大氅,上前扶她下馬車,然後給她披上大氅,輕聲問:

“凍著了吧?”

沈冬素在廣袖下面,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好溫暖。

輕笑著搖頭:“沒有,半路才下的雪,出門時紀嬤嬤讓我穿了棉襖,一點也不冷。”

凌墨蕭握緊她的手,摩擦著她的手指頭,牽著她往殿中去,小聲道:

“太醫院的太醫都在,你別擔心,對病情知道什麼就說什麼。”

“便是查不出什麼來,也沒人能怪你。”

沈冬素小聲問:“又是初雪,又是瘟病,會不會有人拿這事議論父皇?”

凌墨蕭輕嘆一聲不答,朝廷禁巫禁盅,但百姓還是信方士之言,而很多方士都是士族眷養的。

就是為了控制民間輿論,今年因盧、陳兩家接連失勢,士族對朝廷越發戒備,生怕火燒到自己頭上。

肯定會利用這天賜良機,在民間傳播於皇權不利的輿論。

不過只要朝廷能儘快解決瘟病危機,那些輿論也就不攻自破了。

沈冬素想想輕聲道:“其實這場初雪,恰恰能緩解長安城瘟病傳播的速度。”

“若是朝廷能提前將這個訊息傳出去,便是有人拿此事來議論皇上,也站不住腳。”

凌墨蕭眼睛一亮,轉頭問她:“當真?”

不待她回答,又自說自話地笑道:“娘子所言,自然是真的。”

“看來這場初雪並非災上加災,而是上天有意相助啊!”

沈冬素乾笑兩聲,抽回手,提醒道:“在父皇面前,王爺可別這樣說話。”

凌墨蕭只覺頭頂的那片烏雲,都因小丫頭一來而消散了,心情好轉不少,有心要逗逗她:

“怎麼說話?娘子是說,不能喚你娘子嗎?好,為夫記下了。”

沈冬素抿著嘴,扭頭瞪著他,感覺凌王越來越放飛自我了!你是忘了你的人設嗎?

但因為太冷,才瞪了一下,雪花落到睫毛上,冰的她連眨了好幾個眼。

凌墨蕭不禁湊到她耳邊:“娘子是對為夫……眉目傳情嗎?”

沈冬素覺得再不制止一下,進了大殿他這樣子會被人瞧出來的。

沉聲問:“王爺你能不能正經一點?”

枉我在王府那麼擔心你,結果你在這嬉皮笑臉的。

沒想到她這麼一說,凌墨蕭瞬間恢復成那個冷臉狀態,只是一雙眼眸,滿是柔情。

認真地道:“冬素,見到你,我很歡喜。”

頭一次體會到,古人口中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滋味。

沈冬素一怔,感受到這是他的真心話,同樣表達自己的心情:

“我也是,知道王爺安好,我很歡喜。”

趁著大殿還沒到,沈冬素加緊時間說小話:“對了,咱們府上的護衛在城外等訊息的時候。”

“聽到有人說,是從幽州回來的,陳星矅出了事。”

凌墨蕭眉一挑,有龐先生在,也不擔心那個蠢貨會誤戰機。就怕他會臨戰怯逃,讓北疆抓住空子。

“我會派人調查一下!眼下最要緊的是瘟病的事,那人感染的人是怎麼從閩州跑到長安的,還沒調查清楚。”

“這背後,必定有人在搗亂,有意要引起長安恐慌。”

說話間,大殿到了,兩人相視一望,都有種對方在身邊,萬事皆不懼的感覺。

沈冬素給皇上請安之後,話都沒說兩句,皇上便太醫將患者的檔案給她一份。

到目前為止,除了凌墨蕭,誰也沒把她會醫術這事當回事。

皇上也是抱著不放過一線希望,都開始徵民間大夫了,既然凌王一再說王妃醫術好,就讓她參與進來試試。

至於那些太醫,則是當成凌王妃想趁此機會揚一揚名,能理解嘛。

很多勳貴士族子弟,會進官場戰場刷政績,上戰場連刀都沒提過,敵人一個沒殺,也能撈個‘將軍’的頭銜回長安。

凌王妃沒有得力的孃親做後臺,只能靠立些不同尋常的功勞,來引得皇上重視。

只要她不太過固執已見,又指手劃腳胡亂指控,太醫們對此並不排斥。

畢竟除了凌王妃,還沒有哪個貴婦貴女對杏林感興趣,說出來也是他們太醫院之光。

讓太醫們沒想到的是,凌王妃看檔案看的很認真,問的問題也很犀利。

開始大家對她的問題都漫不經心,最後連太醫院院正,都坐正了認真回答她的問題。

探討了大半個時辰,看完所有檔案後。沈冬素得到一個可笑,又可悲的答案。

“眾位並沒有親自接診過感染的病患?也未查驗過屍體?所有資料,都是靠下面人記錄在案,通傳上來的?”

太醫們面面相窺,院正苦笑道:“王妃有所不知,目前瘟病還未傳到東區。”

“我等若是下去看診病人,便不能再回東區。如此,萬一東區貴人有個頭痛腦熱,沒有太醫怎麼辦?”

“至於屍體,那是仵作的差事,與太醫院無關。”

沈冬素神情未變,又問道:“對於目前城中瘟病,太醫院準備如何預防?”

那院正又面露難色:“目前全城發了禁令,有禁軍巡邏,嚴禁百姓外出。”

沈冬素將自己列印的防疫十禁遞給他:“大人看看這個,若是全城推廣,對防疫大有好處。”

那院正接過一看,濃密的半白眉毛抖動了幾下,連說幾個好字:

“通俗易懂,傳達給百姓也容易。確實可以全城推廣。”

“老朽便和王妃一起,將這個防疫十禁面呈皇上,儘快讓禁軍全城宣傳。”

沈冬素笑道:“凌王應該已經跟皇上商議了。”

她這話一說出口,便知自己做錯了什麼。這太醫院明顯是想拿這防疫十禁,佔點功勞。

而她這麼一說,便是拒絕將這份功勞分給太醫院。可事實確實如此啊!

凌墨蕭接他時,就看到月見手裡抱的宣傳單,接過說要和皇上商議。

她有意緩和一下這尷尬的氣氛,便笑道:“想來凌王也解釋不清楚,不如院正和本王妃一起去見父皇。”

但那院正卻是態度大轉,假笑道:“老朽這裡還有很多病例要看,王妃自去和皇上解釋吧!”

沈冬素不禁長眉微挑,醫院工作除了醫術要好,這人情往來方面,同樣錯縱複雜。

可以說,只要有團體,就有江湖。

同時她能感覺到,這些太醫對自己的加入,是排斥的。

她和凌王都沒有做過得罪太醫院的事,如此,只有一點能解釋,這太醫院,大半都是太子黨的人。

如果是這樣,對於這長安防疫,她是深感無力。

怪不得皇上這麼強硬地封了城,這確實是最好的防疫辦法。

就在這時,那防疫十禁在眾太醫中傳開了,眾人議論紛紛,有讚揚有蔑視。

其中一個年青太醫,完全不顧老院正的臉色,上前對沈冬素笑道:

“凌王妃這防疫十禁寫的甚好!且所需之物都是尋常百姓家有之物,臣覺得應該儘快推廣。”

沈冬素看著這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對自己示好的年輕太醫,輕笑著問:“不知大人名諱?”

他笑道:“臣許元青,見過凌王妃。”

“許大人年青有為,我這防疫十禁只是潦草一寫,大人可否與我一起去跟皇上說一說,宣傳之說。”

“若大人覺得有要增加的地方,也可趁機寫下。”

許元青笑道:“臣之榮幸!”

不用回頭,也知道那院正的臉快黑成鍋底了,同時也有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議論道:

“哼,治瘟疫靠的是真本事,不是拍馬屁。”

沈冬素和許元青都聽到了,不過兩人都沒回頭。

哼,治瘟疫確實是靠真本事,但不是在這紙上談兵,連病人都沒見到,你到是告訴我怎麼治?

沈冬素還沒出大門,朱公公就來了,笑道:“皇上宣凌王妃和院正,商量那防疫十禁。”

頓時,整個房間都安靜了下來,院正的臉更是一陣紅一陣青,剛才凌王妃示好,他拒絕了。

沒想到皇上竟然這麼快就信了那防疫十禁,還傳他一起商議,他若不去,便是抗旨,若是同去……

許元青才被嘲諷是拍馬屁,他這去了算什麼?

這時許元青還回頭笑說:“魏院正,請吧!”

魏院正瞪了許元青一眼,這小子,早該發配到軍中做軍醫,而不是留在長安。

魏院正理理衣裳,三人跟著朱公公同去見皇上。

皇上看著那防疫十禁,臉色好了不少,上來就問:“這真有用?”

魏院正和許元青都看向沈冬素,她大大方方回答:“回父皇,這只是預防。”

“能一定預防瘟病的傳播,但若已經感染了,是沒用的。”

皇上當即吩咐:“來人,將這單子抄錄萬份,全城通傳。”

又誇沈冬素:“凌王妃果然醫術了得!”

又怒視院正:“哼,這都一天一夜了,太醫院還沒拿出個章程!”

魏院正越發覺得這凌王妃可惡至極,你想在皇上面前討賞,也用不著拉我整個太醫院給你做陪襯!

忙道:“回皇上,臣等皆在想法子治瘟病,對預防之事,到沒功夫細想。不想凌王妃,把心思花在這上面。”

呃,這話怎麼聽著這麼刺耳呢?

不等沈冬素懟他,就聽皇上道:“那你們可有想到對策?”

魏院正沉默半晌,突然又道:“臣等確實還沒想到對策,不過看凌王妃這防疫十禁,對瘟病應該有所瞭解。”

“不知王妃覺得應該如何治?”

沈冬素覺得有些心累,沒想到太醫院是這麼個情況,這哪裡是專心研究醫術的地方,簡直就是明爭暗鬥的小江湖啊!

跟這樣的人能合作嗎?她以為能和太醫院合作,一起商討出治瘟疫的方子。

沒想到這太醫院上來就把她打到對立陣營,覺得她是來讓太醫院難堪的,她是來搶功勞的。

但是,便是被誤解,她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瘟病不絕,她的家人、朋友,都有可能受感染。

除此之外,她是一個醫生,不能坐視不理。

所以她直言道:“回父皇,兒臣只看到記錄在冊的病例,沒有親自診治過一個病人,不敢胡言。”

“兒臣請求父皇准許,讓兒臣去診治病人。”

此言一出,全場皆禁,魏太醫臉上的厭惡漸退,變成佩服,以及嘲諷。

還真是無知者無畏,你去診治病人,那你就不能回到東區,現在還沒有藥方能治好這瘟病。

你若感染了,就是必死無疑。你可是凌王妃,便是躲到凌王府,也沒人說你什麼。

這女人,到底是傻,是不怕死,還是沽名釣譽之徒?

而皇上卻覺得沈冬素勇敢無畏,他一直在等著一個太醫提出,親自去北區,診治病人。

而不是等著派到北區的太醫,傳回病例。

沒想到他等了一天一夜,在場的太醫沒人敢提出來,反而是他的兒媳,凌王妃率先提出。

皇上看向凌王,只見他滿眼緊張和詫異,看來他也不知凌王妃有此打算。

也就是說,凌王妃是剛和太醫院們商議之後,才萌生這個想法。

皇上看沈冬素的眼神,讚許之情越發不加掩飾,但他不打算讓沈冬素去。

太危險了!

所以皇上道:“有這麼多德高望重的太醫在,哪裡用得著你這個小女子去涉險?”

“你說是不是,魏院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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