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感情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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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克坐在一把老舊的椅子上沉默不語。

“她真的這麼要求你？”

安迪站在他附近無聊的掃視那些槍械和子彈。

“是的，是這樣的。”

漢克又陷入到一陣沉默之中，好久之後才發出一聲嘆息。

“貝蒂啊...真是瘋了，一個搞不好她就會失去一切的，但是她仍然要這麼做麼？即便你沒有按照她說的來，沒多久也會有下一個外來者接手她的委託吧？看來我真的有必要正視這件事了。”

漢克站起身來揹著手走了兩圈，然後忽然停下來回頭看向安迪。

“你聽過無盡放逐麼？”

安迪當然聽說過，他甚至親眼見過受刑者在刑罰的末期變成了什麼樣子，就在胡佛大壩附近的荒野之中。

“當然。”

漢克有點意外。

“這個你居然知道麼？我以為這個遠離人煙的聚落之中被髮明出來的一種極刑應該沒有多少人知道呢，既然你知道那你也應該明白貝蒂找你這麼做是冒著多大的風險了，你知道她為什麼要你這麼做麼。”

安迪想了一下，貝蒂的店鋪販賣的護甲和漢克賣的武器根本不存在市場競爭，而且她所針對的目標似乎是吉莉安而不是漢克本人...

“我有一點想法，但我也想向你瞭解一下，吉莉安...也就是那位。”

他手指指向不遠處正在搬動彈藥箱的穿著防輻射服的人。

“她在這裡是做什麼的？”

漢克遠遠地望著吉莉安，僅剩的那一隻眼球裡滿是複雜的情感，安迪準確的捕捉到了這一點。

“她...算是我的助手。”

安迪搖搖頭追問下去。

“真的只是助手這種程度麼？據我所知，保留地仇視人類而且奉行奴隸制，她穿著防輻射服意味著她並非屍鬼，看起來她也一直在這裡工作，所以她....”

漢克連忙開口打斷了安迪的推測。

“好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是的，在保留地的正式分類裡，吉莉安算是一個歸屬於我的奴隸，但我不願意那麼稱呼她，我更希望說她是我的助手。她相當精通各種武器的維護而且對於現在廢土上槍械、彈藥的市場價格瞭解的一清二楚，在對外銷售和原料採購方面給我提出了很多至關重要的建議，有了她幫忙我的小店鋪收支狀況一下子就變得非常好，每個月上交的稅款都更高了，連帶著讓我在保留地裡的地位都有所提升，這一切都多虧了她，所以我從不視她為我的一個奴隸。”

安迪回頭看了一眼吉莉安，又看了一眼漢克，突然察覺到了什麼。

“那麼，漢克，你把她視為你的什麼呢？”

漢克一聽當即有點懊惱。

“我不是說了我將她看做我的左膀右臂....等等，你什麼意思？”

作為一個活了70年的屍鬼，漢克當然聽出了安迪的話外之音，他沒有因此發火，相反的，他看著吉莉安正在幹活的背影再次沉默下去。

片刻後，安迪打破了沉默。

“你喜歡她？”

漢克猛然轉過頭，然後有點焦躁的敲著櫃檯晃著腿，好一會以後才恢復平靜。

“如果我再否認的話我就是欺騙自己了，我畢竟已經活了70年了，還不至於扭捏到這種程度....但，嘿...我還真的沒有和任何人說過這件事。我之前甚至以為這還是一個無人知曉的秘密，你現在打破了我的這種幻想，看來在任何一個外人來看這都是一個一眼就能看清楚的事情，即便是才來保留地的你都能看穿。”

安迪早就猜到這種展開了，不過當事情真的被確定時還是感覺有那麼一些狗血，因為之前與屍鬼缺乏深入的接觸，他原以為一個個都像是被無形烈焰灼燒成死皮包骨頭狀態的屍鬼不會再有什麼與性相關的衝動想法了，但現在看來情況並非如此。

“平心而論，漢克，你覺得這合適麼？”

漢克抱著手臂靠在櫃檯上。

“......其實，一開始我並沒有多想什麼。”

似乎是心緒被觸動，漢克開始說起他自己的過往。

“我在外面摸爬滾打了好些年，那時候我以拾荒為生，有一次我冒著很大的風險穿著防輻射服去一個輻射很強烈的老發電站尋找值錢的東西，結果我一腳踩空摔進了一個坑裡，防輻射服直接被那些鋼筋頭撕碎，我整個人都被泡在充斥著輻射的汙水裡，當時我拼命掙扎著從那裡逃了出來，但出來以後沒多久我就開始渾身紅腫潰爛，最後一點點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從那之後，我的人生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漢克一點點解開自己身上穿的那件髒兮兮的花襯衫，他那乾癟的上半身一片狼藉，有大量潰爛、腫脹、皸裂組織癒合後的痕跡，部分地方甚至露出了泛著微弱綠光的骨頭。

“一個屍鬼，一個怪物，我得習慣這種稱呼，驚慌的尖叫和憤怒的辱罵，我得習慣這種對待，有人二話不說就朝我開槍，還有人希望把我抓去當做奴隸使喚，因為屍鬼的生理需求很低，只需要很少很少的食物、飲水和睡眠就可以保持存活為他們無償勞動。”

安迪無言的看著漢克重新把襯衫的扣子扣好。

“我得說我能理解他們，畢竟我也曾是他們之中的一員，過去，當我看到這麼一種長得和那些遊蕩在廢土上隨時準備撕碎他們看到的任何人的...那種叫做狂屍鬼的怪物一模一樣的傢伙，當他伸出自己腐臭流膿的手去碰周圍的東西時，當他帶著一身臭氣和一張醜陋的臉與我說話時，我也沒有辦法保持鎮定和友善，人們可能反感奴隸販子奴役人類，但當他們奴役屍鬼時，人們不是默不作聲就是拍手叫好，有人甚至認為這是合理的事情，哈哈。”

漢克嘴上這麼說著，臉上卻沒有之前那種笑意了。

“但我覺得這種對待對於一個理性尚存的靈魂來說有點太過於殘忍了，所以長久以來我都在尋找一個能報團取暖的地方，當我最終抵達這裡時，我用我的技能自我推銷，終於得到了這個銷售總管的位置，因為保留地負責鍛造武器製造彈藥的史密斯並不擅長和滑皮打交道，但我可以勝任這份工作。”

“你知道我剛來這裡時的感受麼？生活在一個秩序井然、滿是同類，且各種設施完備、環境友善安全的地方，這簡直是一個本該存在於夢中的天堂。”

安迪默默地聽著，如果他是漢克，肯定也會這麼覺得，在人類的視角看來，這裡簡直是一個被怪物統治的地獄，但如果站在屍鬼的角度上來看呢？

當然，他只能是想一想，因為他畢竟不是屍鬼，決定性的因素歸根結底不過是立場罷了，人類有人類的立場，屍鬼有屍鬼的立場。

“那你後來又是怎麼遇到吉莉安的？”

“實際上...並不是我主動的，我的一個叫做麻疹的上級有一天把吉莉安帶過來，告訴我她有價值，可以給我提供幫助。後面的情況也證實了他的話，我確實是從她那裡得到了很多幫助，她對於槍械的理解不次於我，實際上我認為她在機械方面掌握的技能比我更強，這讓我很是佩服她...就是在這種日常的互動之中，我逐漸對她產生了一些不該有的情感。”

兩人對視著，安迪決定說服眼前這個屍鬼，用真實來擊碎他的虛幻妄想。

“那你和吉莉安表白過麼？”

漢克頓時被噎住了。

“我....我沒有。”

安迪立即乘勝追擊。

“你說過吧？人類和屍鬼的時間觀念大不一樣，你以為的短暫時光對於人類來說卻無比漫長，以你現在這種狀態持續下去，不等你們之間的感情隨著時間流逝泛起水花，吉莉安已經要蹉跎成老朽的枯骨了，如果你真的對她抱有男女之間的感情，那就趕快確認一下對方的想法吧。”

漢克僅剩的那隻眼睛轉動著，似乎被安迪說服了，他看到車廂外面的吉莉安也正在用關切的姿態看向兩人，於是朝著她招手示意她進來。

他用他那帶著一種深情的目光看著她，緩緩開口。

“吉莉安，我不知道你是否察覺到了，我其實對你抱有非同一般的感情，當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想到我的一位....朋友，她當然早就已經死去很多年了，但是你讓我想起當年的她。我想現在正是一個好機會吧與其一直這樣維持一種微妙的距離，繼續雲遮霧罩下去，不如讓我把事情挑明瞭好了。那麼...吉莉安，我喜歡你，你能接受我麼？”

穿著一身黑色的防輻射服的吉莉安手臂有點微微顫抖。

“抱歉。”

漢克即便心裡對此早有預料此刻也不由得悵然，他捂著自己的臉發出一聲嘆息。

“好吧，我不該感覺奇怪的，我只希望你明白我對你的感情是一種純粹的傾慕，當我注意到你在業務上強大的能力以後，這種吸引更是被放大了，以至於我分明知道你永遠也不可能愛上我這麼一個又醜又臭的傢伙，但我也抱著一絲幻想一直讓你在我身邊工作。”

吉莉安站在那裡，半晌以後用一種不安的語氣回應了漢克的自白。

“我清楚這件事，我也明白你對我的心意以及你為我做了什麼，我知道你一直以來對我保持著尊重，這在整個保留地裡都是不同尋常的....謝謝你...”

漢克鬆開手，臉上又恢復了笑意。

“沒什麼....”

安迪眼看如此，察覺到機會來了，既然事情已經在他的攛掇下說開，兩人之後繼續在一起工作的話就只能是徒增尷尬了。

“漢克，你能讓吉莉安恢復自由麼？”

漢克看向安迪，眼睛裡有些審視的意味。

“不能，保留地裡沒有讓奴隸恢復自由這個選項，如果我那麼做就是壞了規矩，但要是你有這個想法的話，那麼好吧。”

他取出一份髒兮兮的協議書。

“安迪，你在這裡簽字，成為吉莉安的新主人，這樣吉莉安才能離開保留地。這裡對人類充滿惡意，任何在這裡呆的時間稍久一點的人都能明白這一點，吉莉安如果繼續留在這裡，那她不是會在某天因為某件小事死掉就是在那些廢土之子手裡遭受生不如死的折磨以後死掉，我也不願意看到那種事情發生.....事已至此，你還是帶著她儘快離開這裡，返回人類社會去吧。”

安迪當然對此同意，但他就要簽字的時候，漢克卻擋住了紙。

“我是個商人，安迪，商人就有商人的原則，我可以把吉莉安賣給你卻不能送給你，這樣如果別人來問我事情的經過我也算是有個能回答他們的說頭；總之不論如何，這簽字不可以是白籤，交易就是交易，你明白吧。”

安迪頓時感覺一陣頭疼，瓶蓋問題可是他現在的死穴，屍鬼根本不會因為感染病毒染病，從來沒有聽說屍鬼需要治病的，所以即使告訴他吉莉安體內有一種很厲害的病毒漢克也不會為此動容。

“那....要多少呢？”

漢克伸出四根有點扭曲的手指。

“四百個....我...”

安迪剛想說能不能打個五折，漢克就連連搖頭。

“我親愛的吉莉安可是一個擁有過人技藝的人，如果我把她以這麼個低價賣出去了，誰看了都會覺得奇怪吧？要是當初那位把她送過來的上級來找我聊起這件事，一個搞不好我就會吃不了兜著走。拜託，這當然是四千個瓶蓋的意思了，考慮到你之前買槍時的猶豫不決，這已經是最大的寬限價位了。”

“如果你連四千個瓶蓋都拿不出來，我又怎麼放心她跟你走呢？”

安迪知道這瓶蓋自己短期內是不可能付得起了，但是既然漢克是想要一個能讓他和上級解釋為什麼自己賣出吉莉安的理由，這件事不是有一個現成的藉口就擺在眼前麼？

想到這裡，他立即與漢克聊起另外一個話題。

“漢克，你覺得貝蒂如何？”

漢克臉上露出糾結的表情。

“貝蒂？....我本來希望和她打好關係，可是她總是站在遠處用一種可怕的眼神和表情看著我，我....我覺得她是那種認為我是一個‘新來的’所以不配這個位置的人，所以後來我也躲著她就是，但沒想到她居然會僱人過來殺吉莉安，這實在是太過分了。”

安迪提出了一個震驚漢克的猜測。

“有沒有一種可能，她是因為喜歡你才這麼做，因為她也早就看出連我都能看出來的事情了。”

漢克捂住嘴，連說了幾個‘老天’。

“貝蒂...她可能是這麼想的麼？但是她那個性格..尤其是臉，實在是驚...悚，別告訴她我這麼說她，但是我就是...老天。”

安迪心說他也是這麼覺得的，但是現在當務之急是要說服漢克移情別戀順便儘可能找到免單的機會。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保留地的人對‘新來的’有成見讓你沒那麼容易融入進去環境，或許這就是原因？”

漢克一愣，片刻後似乎有些恍然。

“你說的...有點道理，我的一些觀念還停留在人類一邊，這裡之所以有那個居住五十年以上的潛規則也大概是出於這一點吧。沒有時間幫助的話，人的觀念一經形成就很難改變，或許我在靈魂深處仍然不願意承認自己已經不是人類了....是的，大概就是這樣。”

安迪見狀，立即步步緊追。

“既然今天你已經跟吉莉安表明了態度，不如趁熱打鐵，跟我去找貝蒂問問，問問她到底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