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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深山,觀月苑。
“殿下,查清了,埋伏的人確實是太子的人。”花落樓利州樓主花不染一身黑衣,帶著特製的花雕面具悄悄出現在拓跋俊的屋內,輕聲說道。
“他們一共三十餘人,在我們原計劃中途徑的小道兩側埋伏;依照主子吩咐,我們從東西兩側包圍,全數緝拿,沒有餘孽。”
拓跋俊聽完只是輕輕垂下眼眸,不動聲色。
他不意外。
昨日,阿茶已經告訴過他了。
所以他更改了計劃,為了不讓計劃外漏,君都花落樓的人一個沒用,而是從千里調集,喊來了利州的花落樓樓主,花不染。
而且今日是直到需要進入林間時,才臨時下令更換了道路。
如此,就算那個探子藏於其旁,也能打他個措手不及,猝不及防。
“藏匿的那個探子,查到了?”
“暫時還未漏馬腳,不過君都上下已被我們全盤監控。此次任務失敗.應當不出幾日,就能抓到他和太子通風報信。”
這太子,看來是等不及了。
竟然在自己根基未穩之時,就行此風險之事,也不知道父皇是否知曉。
拓跋俊的食指放於桌上敲打,面色凝重。
有太多的事匯聚一團,混雜如麻。
皇子不可豢養私兵。
每位皇子可以擁有的親兵上限為三個護衛營,每個營大約有五千到一萬七這樣的數量,三個加起來不能超過三萬人。
且這些所謂的親兵都是在明面上,一舉一動陛下一清二楚。
擺在明面的東西,不過是那老皇帝用來拉攏人心,且前朝舊律,暫時沒做更替罷了。
按照陛下那般思緒深重的樣子,這親兵,遲早也會被廢了。
拓跋俊敲打桌面的速度越來越快,在這安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突兀。
他想起了昨日阿茶的那些話,此刻眼眸像浮上了一層水霧。
既是危機,又是機會。
陡然,他停住了敲打,微微側著腦袋,思索了一會,沉聲道:“可有活口?”
花不染:“幸不辱命,活了一個。”
拓跋俊:“皆是死士?”
花不染:“毒牙已拔,目前捆於觀月苑的私獄內。”
拓跋俊眼眸凝重,瞳仁裡的漆黑更甚。
屋外的陽光正烈,明媚刺眼,可他彷彿置身於黑暗之中,一身陰戾氣質盡放,帶著淡淡的血腥和兇狠。
這幅孱弱的身子,是他最好的偽裝。
屋內香薰嫋嫋,冰塊的涼意順著輕微的細風遊轉到各處。
過了許久,拓跋俊才抬起眸子,冷聲道:“帶路。”
摘星樓上,一個男人睜開了雙眸。
萬千星辰驟然入眸。
秦清月盯著星辰看了許久,瞳孔漸漸沒了焦距,就這麼看著。
倏忽,一陣冷風吹過。
他陡然打了個寒顫,然後緩緩從軟塌上爬起來。
已是深夜了啊。
秦清月慘淡的笑了一下,目光朝著十三皇府的位置望了過去。
這裡是摘星樓,是整個君都建築最高的位置,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所有的一切密密麻麻的,宛若塵埃一般渺小。
秦清月嘆了口氣,走到了摘星樓的邊緣。
他只要再往前一步,就可以從這裡摔下去,粉身碎骨。
巨大的縱深感像一個深淵一般可以吞噬一切。
他止住了腳步,背脊筆直,眺望天邊。
“起卦!”
高喊一聲。
手中的石子種種落下,說來也怪,看似無章法的向後拋,卻全部落盡了檯面中央的琉璃碗裡。
秦清月閉上雙眼,任憑冷風從兩側刮過。
數分鐘後,他猛地吐出一口血,跌跌撞撞,差點摔倒。
“師父!”身後傳來了驚呼。
一個長得胖胖呆呆的孩子衝了上來,扶住了搖搖欲墜的秦清月。
地面上,掉下了剛剛被孩子握在手裡的雞腿。
雞腿打了好幾個滾,才在不遠處停下。
“師父你這是怎麼了,你也不要我了嗎?”小胖子哀聲道,他看起來傻傻的,但聲音中帶的恐懼和悲切不容作假。
他現在很害怕,害怕的連最愛的雞腿都隨手丟了。
秦清月慘淡一笑,伸出手摸了摸小胖子的腦袋:“溫仁,不必驚慌,師父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人有生老病死,悲歡離合,沒有誰能一直陪在誰身邊的。”
小胖子眸光呆滯,帶著一些自己的固執,執拗地不停說道:“不行,不行師父,你不能離開我。”
“我爹,我娘,他們都不要我,是師父您撿了我。”
“師父如果您也離開我了,我就真的沒有親人了。”
“嗚嗚嗚嗚,師父,嗚嗚嗚。”
小胖子不管不顧地哭了起來,哪怕師父還在吐血。
但他似乎根本察覺不到,他對四周的感知度很低,就像那混沌未開的新世界,什麼都是模糊的,沒有自己的五感三觀。
秦清月目光柔和,帶著隱隱的悲傷。
他無聲地看著這個孩子,內心很荒涼。
這個孩子,是他兩年前撿到的。
今年不過十三歲。
撿到他時,他正坐在亂葬崗裡發呆,嘴上有啃咬過屍體的血痕和屍水。
渾身臭烘烘的,看起來已經幾個月沒洗過澡了。
那個時候的他,一點都不胖,反而乾瘦得像個猴子,陰陽不良,眼眶凸顯,渾身上下似乎沒什麼肉,骨骼都要突出來外露。
一開始,秦清月只是想路過的。
畢竟,大興的舊疾太深,並非他以一人之力就能扭轉的。
何況,他為天道而生,這種沾因果的事不該做。
可是,就是他遲疑的那一秒,他才發現他想錯了。
這個孩子並沒有啃咬屍體。
他唇邊的血痕和汁液是老鼠的。
他的身下坐著的是他那被亂棍打死的爹孃,他的身上也不少傷痕。
許是覺得他不過是個小孩,總之,他被人胡亂扔在這裡。
他雖然不慧聰,甚至有些愚笨。
但依舊在努力守護著爹孃。
沒錯,他啃咬老鼠,是因為這裡鼠群眾多。
老鼠餓了過來啃咬屍體,他為了看住自己父母的屍首,老鼠咬他父母,他就咬老鼠。
簡單,暴力,直接,明瞭。
這麼幼稚低能的方法卻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辦法。
當時的秦清月無奈地看著癲狂的小胖子。
他一邊手腳並用,胡亂揮舞著,一邊趴在地上啃咬老鼠,一邊惡狠狠地說:“你們吃我爹孃,我就咬死你們。”
一切看起來那般荒誕,又可笑。
但秦清月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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