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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俊的話落在她的耳裡,像是三月的春風,讓她從心底裡生出一陣舒適。

可她真的能做到嗎?

這還是拓跋俊第一次如此嚴肅、認真地要自己保證,而她也無比清楚,這次的保證一旦許下,那就真的會是她給拓跋俊最鄭重的承諾了。

她不想讓拓跋俊失望,更不想在拓跋俊離去之後還做出什麼遺憾的事情來。

見她遲遲不說話,拓跋俊無奈地輕笑著開了口。

“阿茶,你該回答我了……”

血腥味一直在他喉間迴盪著,他實在怕自己下一秒就要忍不住破功了。

要是再不回答,他怕要沒時間了。

“……好,我保證我一定能做到。”

阿茶抬眼定定地望著他,“你相信我,在我有生之年,我一定會做到,我還會遙贈你一支菊花來告知於你。”

拓跋俊終於是滿意地笑了起來。

剎那間,就彷彿是春暖花開一般,徐徐春風吹進了阿茶的心間。

“好,阿茶能記得就好。”

他年少時就一直有的想法,在今日總算是能看見一點曙光了。

從小他與母妃就被狗皇帝粗暴對待,甚至在狗皇帝眼中,他們還不如宮裡養的一隻寵物狗。

那時的他每每看見母妃受辱,自己也被拿去試毒之後就在想,要是能有專門保護自己和母妃的律法,至少能護著自己與母妃不再遭受那樣的屈辱了。

可惜,從未出現過那樣的律法,連帶著狗皇帝對他們的折磨也愈發嚴重。

到最後,他幾乎是眼睜睜地看著母妃在自己身前香消玉損。

想到這裡,他的身體忍不住劇烈地顫抖了起來,那股血腥還是從喉間衝出。

“咳咳咳——”

拓跋俊以最快的速度從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了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但血流的實在是太多了,縱使他的面上一直掛著一抹笑意,阿茶還是能清晰地看見血珠一點一滴的順著他的指縫間流下。

“拓跋俊!你現在就隨我回府!”

她雖然已經知道拓跋俊的身體快不行了,但卻怎麼也沒想到他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阿茶,你這是何必呢?”拓跋俊也不顧唇角還掛著血珠,就站直了身,“你今日好不容易來一次,我們再去別處看看吧。”

饒是阿茶已經在盡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了,但她還是沒忍住呵斥出聲。

“還去別處看什麼?你真的連自己的身子都完全不顧及了嗎?”

“你現在就必須要隨我回府!”

“阿茶,你不……”

“拓跋俊!這是我現在對你的要求!”

阿茶說完,不由分說地就拽著他往外走。

拓跋俊說不過她,只能老老實實地跟著走了。

卻說京城的情況也並不太平。

長公主一大早上就開始忙碌了起來。

“你們且去宮裡告訴太后一聲,就說我今日要進宮去看看她的情況。”

藉著看太后的名義,她還要再去狗皇帝面前晃晃呢。

今日她可是在宮中給狗皇帝安排了一出大戲。

“長公主,楚公子那邊已經回了信了,他現在就準備要進宮面見陛下要求調換府邸。”

剛好,楚星白已經去給狗皇帝找不快了,那自己再恰好路過就完全能說得過去了。

“嗯,那你也去給宸貴妃送個信,讓她務必要想辦法帶著狗皇帝去御花園散心。”

“是。”

安排好了這一切,長公主也沒閒著,開始慢條斯理地給自己上起了妝。

其實她的年歲不算小了,往日上妝也都只是追求端莊、雅緻就好。

但今日可不一樣,畢竟她還要先去給太后那裡埋個伏筆呢。

上完妝之後,長公主滿意地欣賞著鏡中自己憔悴的容顏,又隨機抓到了一個侍女開始詢問。

“你看我上的妝如何?”

侍女吞吞吐吐了半天,還是說不出給所以然,“長公主這妝面……”

“無妨,你照實說,我不會怪罪你。”

一聽她這句話,那侍女也不敢再隱瞞了,閉上眼一股腦地就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感受。

“長公主這妝面看起來十分詭異,就好像是身體不大好,才遭了什麼大罪似的……”

後面的話她不敢說下去了,只敢悄悄地觀察著長公主的神情。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長公主的面上綻開了一個滿意的笑容。

“對了,我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只有自己看起來越慘,才能越引起太后的注意。

太后吃齋唸佛了這麼多年,一向是最信鬼神之說了,自己拿她下手是最好的選擇了。

“來人,備馬,我要進宮!”

因著歡心,長公主說話的語氣都輕快了起來,一路上還不停地催著車伕更快些。

見到前來迎接自己的人,長公主步履匆匆,硬是將話說出了幾分急切的感覺來。

“母后可在宮中?”

她今日看起來就是面色慘白,像是受了什麼大罪一樣,引得那女官多看了她好幾眼才勉強反應過來。

“回長公主的話,太后娘娘已經在殿中等您請安了。”

非常好,那就要該開始自己的表演了。

“母后,你快救救女兒吧——”

長公主人未走到殿中,但是聲音已經傳到了太后的耳朵裡。

這聲音實在是太悽慘了,硬是將太后嚇得直接站起了身。

“你這是發生了何事……”

還沒等她說完,就只看見一個穿著素衣的女子從殿外衝進來之後就撲通一下子跪倒再自己跟前。

太后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定睛一看,這不是別人,不正是自己的女兒嗎?

“你究竟是發生了何事?怎麼一大早就哭哭啼啼地來哀家這了?”

“你不是派人傳話說是要給哀家請安嗎?”

太后的問題雖然密密麻麻地朝她砸來,但是因著實在擔心她的身子,倒還是給周圍的侍女使眼色,讓人將長公主攙了起來。

“母后,你有所不知,我自從那日在宮中吃宴回府之後就被惡鬼纏上了。”

“昨日進宮來觀禮,回去之後更是做了好大的一個噩夢。”

“女兒也是實在沒法,這才求到母后跟前。”

長公主一邊說一邊哭哭啼啼,是半點也不顧及自己的形象,硬是將本就慘淡的妝容給哭花了不少,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被惡鬼附了身的人。

太后心中覺得驚駭,但這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也不忍見到她出事,還是關切地詢問起了原因。

“你到底是被什麼惡鬼纏上了?昨夜又做了個什麼噩夢?你且細細地跟哀家說來。”

“你放心,雖然神女不在京中,但是哀家會將護國寺的高僧都請來為你做法。”

眼看著太后還是上鉤了,長公主的眸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得意,還是將這出戏給唱了下去。

“母后,女兒是在宮中,要是說起惡鬼和噩夢,只怕被有心人聽去了告訴皇兄,他會覺得女兒不利於江山社稷,那……”

太后心裡焦急,擔心她的情況,也來不及仔細思考,就立馬保證了起來。

“有哀家在,不會有人敢跟你皇兄亂嚼舌根的!”

既然是太后主動承諾的,那可就不要怪她胡說了哦。

得了太后的這句話,長公主也是毫不猶豫地就講述起了自己現編的故事。

“母后,那日回宮之後我就反反覆覆做著同一個夢,夢中有個惡鬼,不停地在女兒耳邊說著胡話,話中一直說著他要奪取我們大興的江山……”

長公主的話雖然還沒說完,但是太后已經憤怒地起身拍著桌子。

“砰——”

“這不可能!”

“那惡鬼定是在胡說!”

“我們大興的江山穩固,風調雨順,百姓也都安居樂業,絕不可能會被奪去江山!”

見到太后的反應這樣大,長公主的心微微放下來一點了,跪著往太后的跟前走了幾步。

“母后,女兒也覺得那惡鬼是在胡說,所以從未信過,只是昨夜的噩夢,倒是……”

太后渾身散發著怒氣,威嚴地看著她,“倒是如何?”

到這個時候了,長公主反而展現出了自己為難的一面,猶猶豫豫地盯著太后,連帶著話音都怯懦了起來。

“母后,女兒不敢說……”

“說!哀家倒是要聽聽,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噩夢,能讓你害怕至此!”

此刻太后的心中除了憤怒,有的就是不可置信。

長公主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自詡很瞭解長公主的性格脾性。

要說長公主長到如今的年歲,還從未見過她對這種鬼神之說怕到這種田地。

“昨夜的噩夢中,女兒也遇見了那惡鬼,只是夢中太過真實了,女兒清楚地看見皇兄遭了難,就是那惡鬼下的手,甚至連我們大興都……”

話已至此,她相信太后不會不理解自己的意思。

趁著太后怒氣熊熊燃燒的時候,長公主還不忘添上最後一把柴火。

“女兒在最後甚至還看清了那人的容顏,只是不知該不該說。”

太后的怒氣已經達到了頂峰,皇帝是她的孩子,這大興的江山是她的兒子在統治。

她絕對不允許有任何危害皇帝的江山的可能出現。

既然長公主看清了那人的容顏,就說明長公主認識那人,只要能在大興出現問題之前將那人出去。

自己的兒子就不會有事,大興的江山也一定會穩固。

所以她在沉思了半刻之後,立馬就有了決斷。

“你且告訴哀家,那人究竟是誰?”

長公主故意喘了一大口氣,降低了自己的音量,營造出了一種害怕至極的感覺。

“那人是……是燕國質子——楚星白。”

太后徹底不淡定了,連她維持得很好的面容上都出現了一絲裂縫。

“什麼?是他?”

“母后,女兒也不願相信,可那惡鬼的確是他無疑。”

“所以女兒一夜未曾安睡,天光大亮就急匆匆地進宮了。”

太后算是知道了前因後果,人也狠厲了起來。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惡鬼的身份,那就將惡鬼除去!”

可她的話才剛剛出口,長公主就像是受了大驚似的,面色瞬間蒼白了起來。

“母后萬萬不可!”

“那惡鬼在夢中說得明明白白,他是不可能被除去的!”

“他是帶著怨氣來到的大興,要是將他除去,只會生出千千萬萬給他來,會無處不在,不停地給我們大興製造麻煩!”

太后也沒了主意,“那你說該怎麼辦?”

“這……女兒不知。”

“那就由哀家來做決定吧。”

太后久居高位,不管是真是假,都很忌諱這件事。

哪怕只是一個夢,她也不敢拿大興的江山社稷開玩笑。

因此她在心中已經做好了決斷,準備不日就找皇帝將楚星白送回燕國。

楚星白是從燕國被迫送到大興為質,想必怨氣也是從此而來。

既然不能將他除去,那就將人送走。

她還不信了,這樣都不能解決大興之難。

太后穩了穩自己的心神,放緩了聲音,“你別跪著了,有哀家在,不會有事的。”

長公主淚眼婆娑,像是個很脆弱的娃娃似的,輕輕開口,“母后,那女兒……”

“你今日先留在宮中吧,定不會有事的。”

“女兒多謝母后。”長公主才道過謝,就將話鋒一轉,“可是女兒擔心皇兄的情況,不知能不能先去看看皇兄?”

狗皇帝那裡可還有天大的熱鬧等著她去看呢。

太后認真地想了想,也很擔心自己兒子的情況,“皇帝那裡的確是該看看,剛巧哀家有空,就與你一道吧。”

說著,太后轉身就向自己的貼身太監問道:“皇帝如今人在何處?”

“回太后娘娘的話,陛下如今與宸貴妃正在御花園之中散心,只是……”

太后眉心一跳,語氣裡也跟著帶著幾分質問,深深地皺起了眉頭,“只是如何?”

“只是楚公子才向宮中遞了帖子,如今正要去面見陛下。”

“豈有此理!”

“來人,快帶哀家去御花園!”

太后太過急切,在下臺階的時候還差點摔了一跤。

長公主是又覺得好笑又要擺出一副擔憂的模樣,還假裝上前扶住了太后。

“母后,你小心些,莫要摔著了。”

太后瞪了她一眼,硬是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那惡鬼都要湊到皇帝跟前了,哀家能不急嗎?”

“母后,興許女兒做的只是胡夢,不能當真的。”

“母后可千萬不要因為這些擔憂得傷了身子啊。”

不知為何,長公主說完這些話後自己都差點忍不住笑了場。

天知道她回味剛剛這段話的時候覺得自己是有多茶氣。

茶裡茶氣簡直說的是她本人了。

“那你說還能怎麼辦?”

“眼下那楚公子已經入宮了,說不定已經見到了皇兄,母后實在不宜出面,不如女兒先去看看情況吧。”

太后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帶著幾分懷疑,“你?你當真可以與那惡鬼周旋嗎?”

明明剛剛長公主都已經怕那惡鬼成那個鬼樣子了,現在還能去檢視皇帝的情況,倒是讓太后升起了幾分疑心。

可她不知道的是,連這些話術都盡在長公主的盤算之中。

是的,長公主早早地就憑藉著自己對太后的瞭解,將這些都算在了其中。

她要的就是給自己這個好母后和皇兄一點小小的心靈震撼。

也剛好能與楚星白的話術和阿茶留下的錦囊打個配合,以最快的速度將楚星白送回國。

“別的不說,就那惡鬼在女兒夢中出現了那麼多日了,與這惡鬼周旋之法女兒也是掌握了不少。”

長公主說這話的時候,面色還專門帶著堅毅的神色。

太后狐疑地看了她好幾眼,這才勉強答應了。

“那好吧,一會哀家就在一旁瞧著,你且去你皇兄跟前與那惡鬼周旋一二吧。”

“只是你要是遇上了那宸貴妃,不會有什麼吧?”

當年長公主與錦瀾在宮宴上的不愉快鬧得太大了,太后還是擔心她會礙著錦瀾也在現場,行事會有所顧忌。

“母后,女兒不是不識大體之人,必定不會跟宸貴妃起什麼衝突。”

開玩笑,這樣的好機會她不跟錦瀾打配合坑狗皇帝就不錯了。

哪還有什麼衝突可言啊。

有了她的這句話,太后的那些疑心才算是勉強放了下來。

與此同時,狗皇帝也在御花園之中見到了楚星白。

“在下燕國質子楚星白見過大興皇帝陛下。”

“不知楚公子為何突然來面見朕?”

要知道,楚星白在大興為質多年,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主動地來見自己。

光是這一點,在皇帝的心中就已經覺得很可疑了。

“大興皇帝陛下,在下想申請調換府邸。”

皇帝一聽就大怒了起來。

“放肆!你在大興為質,這府邸——”

可是還沒等皇帝的話說完,錦瀾就帶著好奇的打量溫溫柔柔地開了口。

“陛下,楚公子遠離家鄉來此,想來也是真的遇見了什麼難事,這才想要調換府邸,不如就聽聽楚公子的原因吧。”

“瀾兒,你——”

就在皇帝呵斥的話剛剛出來,錦瀾就停下了為他揉著肩膀的手,附在他的耳邊,輕吐氣息。

“陛下,難道你不想與臣妾一道聽聽樂子嗎?”

美人的請求,皇帝不會不答應。

更何況連他自己都想聽聽這位燕國質子身上有什麼樂子。

所以皇帝變換了面色,還是擺出一副嚴肅的模樣。

“楚公子,宸貴妃都為你求情了,那你就跟朕仔細說說原因吧。”

楚星白朝著錦瀾微微抱了抱拳,“多謝大興皇帝陛下和宸貴妃娘娘體諒在下。”

“在下自從多年前入大興,在大興皇帝陛下賜下的府邸裡住了多年,一向很好,只是近來發生了不少怪事。”

“在下在夜半之時每每都會夢魘,還會夢到一些很不好的情景,在下實在不想夢見那些,所以這才冒昧進宮向大興皇帝陛下提出調換府邸的請求。”

他的話是說完了,但錦瀾趁著狗皇帝還沒反應就趕緊質問出了聲。

“你到底是夢到了什麼情景,才到了要調換府邸的地步?”

“宸貴妃娘娘,在下是夢見了……”

“住嘴——”

他的話才勉強開了個頭,就被剛好趕到的太后給呵斥住了。

“你不能說——”

“兒臣見過母后。”

“臣妾拜見母后。”

“在下見過太后娘娘。”

三人齊齊向太后行著裡。

可太后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們,大步就走到了皇帝的身邊,一把拽住了皇帝的衣袖。

“皇帝,你且隨哀家來一趟。”

皇帝是看看太后,又轉眼看看錦瀾、楚星白和長公主。

“母后,朕還在與楚公子說調換府邸之事……”

“你不必說了,先隨哀家來一趟。”

自己的母后都發話了,皇帝就算是有再多的疑惑也不敢開口了,只得老老實實地任由太后拽著自己的衣袖朝著御花園的深處走去。

但他們都不知道的是,在皇帝才跟太后走遠一點之後,長公主就與錦瀾交換了一個眼神,接著他們就不約而同地將視線看向了楚星白的身上和錦瀾的衣衫上。

沒錯,她們利用相剋會中毒的原理,讓狗皇帝同時聞到這兩種氣味,就會發出嚴重的中毒症狀。

這就算是阿茶所說的皇帝近日的一難。

卻說對此事毫不知情的母子二人,還在進行深刻的交談。

“皇帝,哀家不管你用什麼法子,務必要儘快將那位燕國質子送回燕國去。”

皇帝覺得很莫名其妙。

自己的母后一向不太摻和自己的政事,今日突然出現在御花園就已經很奇怪了,現在居然還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母后,這怎麼行?那燕國質子可是我們拿捏燕國的一把利刃,要是我們將他送走了,那往後大興該如何啊。”

“那皇帝可曾想過,要是你的小命不在,大興大亂,旁的國家一樣會有可乘之機。”

皇帝的面色瞬間就凝重了起來。

“母后這話是何意?”

“要是哀家告訴你,那燕國質子留在我們大興會不利於你的性命,那你可還要將他留下?”

皇帝仍然覺得很莫名其妙,自家母后莫不是中邪了吧。

“但燕國質子今日進宮來見證只說是做了很不好的夢,要求調換府邸啊。”

“那就更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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