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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願託庇於太子門下……”
聽到季布的話,劉盈足足愣了五秒。
他本以為季布是上門來尋求脫罪的,可沒想到他直接納頭就拜。
那,我可不客氣了……劉盈將手上的果汁在身上隨手擦了擦:“好啊。”
他看著驟然抬起頭,睜大雙眼的季布接著說道:“桃子吃嗎?可甜了……”
季布徹底愣住,伸手捧著劉盈塞進他手裡的桃子,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而在他對面,劉盈咔嚓咔嚓的啃起了第二顆桃子。
“這顆沒有上一顆甜,不過更脆,我喜歡……”
劉盈含含糊糊的自言自語,渾然沒有把季布當成外人。
良久過後,季布低聲說道:“太子難道就不擔心某心懷歹意?”
劉盈嘴裡塞滿桃子,腮幫子鼓起如同倉鼠:“你會嗎?”
他這句話,直接再度讓季布陷入沉默。
他會嗎?
不,他不會!
他可是楚人季布,光明磊落,一諾千金!
季布看著劉盈,突然展顏一笑,人以國士待我,必以國士報之!
於是他學著劉盈的樣子,用力啃了一口手中的桃子。
甜,實在是甜!
……………………………………
翌日清晨。
既然劉盈不想去泰山看日出,而且也心滿意足的搜刮到了不少的土特產,並派人快馬送回了櫟陽,於是呂澤就下令繼續出發。
只是在登車的時候,呂澤看了看出現在馬車邊上的一個光頭,有些疑惑的又將目光投向劉盈。
劉盈則笑呵呵的說道:“這是我昨晚新收的一個門客……”
此時大庭廣眾,季布的通緝令有沒有徹底取消,所以他並不打算說出季布的名字。
見到劉盈不明說,呂澤也就不多問,只是下令將昨夜當值的幾名軍官拖出去杖責二十。
畢竟眼前這個光頭,是在他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突然出現在了車隊之中。
這就說明守衛失職,失職,自然應當責罰。
而劉盈對此也並沒有制止。
季布出現在馬車旁已經很久了,這些人見到一個從沒見過的生面孔出現,雖然那人是跟在自己身後的,但按理來說,也應該在第一時間就對呂澤彙報。
但他們沒有,挨罰自然在情理之中。
馬車滾滾前行之後,劉盈很乖巧的坐在呂澤面前,呂澤不說話,他也不說話。
這一刻,他宛如一個輸了十個幣的沉默波比……
於是,呂澤終於忍不住的開口問道:“那是何人?”
其實他的城府很深,但沒辦法,劉盈是他的親外甥,此刻劉邦呂雉不在劉盈身邊,他無疑就是劉盈的監護人。
所以劉盈身邊驟然出現了個生面孔,呂澤自然要問個清楚明白。
劉盈湊到呂澤耳邊,輕輕說道:“那是季布……”
呂澤一臉震驚:“楚軍大將季布?”
嗯,他從前只是個沛縣縣令的時候,季布就已經在楚軍中嶄露頭角,成為和英布等人並列的大將,雙方地位懸殊,所以呂澤根本沒有結識季布的機會。
劉盈輕輕點頭,一臉得意。
呂澤有些無語的看著他:“我記得你父親下令,有窩藏季布者,夷三族……”
劉盈一臉無所謂的攤開手:“夷三族?來呀……”
看著劉盈那又無賴又得意洋洋的樣子,呂澤捏了捏鼻樑,不停的在心裡重複:不生氣,親妹妹的兒子、不生氣,親妹妹的兒子……
過了一會,劉盈靠在呂澤肩上:“其實吧,我爹從來都沒有殺掉季布的想法,雖然他氣量不大,但容納一個楚國降將還是綽綽有餘。”
呂澤輕輕點頭表示同意:“不過這件事,你最好還是趕緊給你父親寫信說明,要不然,他到時候揍起你來,我可攔不住……”
劉盈得意洋洋說道:“放心吧,請求為季布脫罪的文書,一大早的時候就跟糊弄我孃的日記一起送往我爹那裡了!”
其實他篤定劉邦必定會赦免季布,並非是因為歷史上這麼說,而是因為劉邦和季布,都是同一類人。
遊俠。
遊俠文化,興起於春秋戰國,一直延續到東西兩漢,即便在後來也偶有復興。
劉邦在沛縣一呼百應,並不是像很多人所說的什麼劉氏一族在豐邑有多麼多麼硬的實力,而是因為他早年的時候,前往大梁祭祀過遊俠教父信陵君,並結識了遊俠頭子張耳。
這樣的身份,就像是某些前往聖地朝拜過的狂信徒……
而季布,也同樣是遊俠文化的擁躉。
所以劉邦能原諒他,並委以重任。
畢竟大家有共同的愛豆,都是信陵君的真愛粉,信得過……
只是聽到了劉盈那一句‘糊弄’,呂澤嘴角微揚,自家妹子什麼秉性自家曉得,所以對於劉盈所說,他只當沒聽見。
…………………………………………
三川郡,雒陽。
因大軍沿途補給問題,劉盈名下的前軍從蒲津渡河,從河東走趙地前往燕地集結,而劉邦的主力中軍,則沿河而下,等到了梁地,再折而向北。
所以此刻,劉邦就再度住進了他心心念唸的雒陽宮。
這天清晨,劉盈的快馬急遞就送到了他的案頭。
劉邦一邊心不在焉拆著面前的包裹,一邊聽著夏侯嬰在他面前棒讀,間或再喝兩口糯米發酵汽水……
“臣下都要各自替君主效勞,當初季布為項籍效力,那隻不過是他的職責罷了。難道效忠過項籍的臣子就要全部殺掉嗎……”
“像季布這樣賢能的人才,而朝廷的追捕又是如此緊急,那麼他不是向北投靠匈奴,就是向南歸附南越。忌恨壯士而使他幫助敵國,這就是當年伍子胥鞭打楚平王屍體的原因所在……”
夏侯嬰說完,抬頭看著劉邦的神色,只見劉邦嘴角先是慢慢揚起,旋即低聲罵道:“小信陵君?小兔崽子膽子越來越肥了!”
信陵君,是他心中的白月光,容不得任何人前去碰瓷!
他罵了兩句之後,看向滿頭霧水的夏侯嬰:
“不用你來求情了,那個小崽子已經和季布見過面,並且收為門客了……你看看這上面寫的,我夷我自己!你說說,這是人話?等見了面,看乃公怎麼收拾他……”
見到劉邦嘴角含笑一臉嘚瑟的樣子,老實忠厚如夏侯嬰都看不下去了,於是故意說道:“我覺得太子殿下忠厚仁義,信陵君也不及也!”
作為多年的老友,他太知道戳那裡能戳痛劉邦了……
於是大殿之中,頃刻間就充斥著劉邦那極具特色的沛泗口音,他喋喋不休的貶低著劉盈,拔高著信陵君……
見到目的已經達到,夏侯嬰俯身行禮,旋即快步向殿外走去。
再不走,禍水就要牽扯到他的頭上了!
只是在他踏出大殿的一刻,魏無知從外間匆匆走來,臉色看起來很是怪異。
於是,夏侯嬰就決定先不著急走了……
有樂子!
魏無知解劍脫鞋,急趨上殿:“陛下,門外有個叫做丁無咎之人求見,他說,他說……”
劉邦皺皺眉頭:“他說什麼,你倒是說呀?你這人,今天怎麼這麼不爽利?”
聽到劉邦的不耐煩,魏無知直接說道:“他說,他是陛下的救命恩人,如今前來討封!”
“救命恩人?”
劉邦眉頭越發緊促,他實在是記不起自己還有這麼一個恩人。
他這個人恩仇必報,凡是對他有恩的,無論恩情多小,他都不會忘記。
比如此刻在他的宮廷之中,中廄令秋彭祖,此人沒什麼本事,大字不識一籮筐,但在當日沛縣起事的時候,正是這個秋彭祖給他開啟的城門。
所以,雖然只是宮中一個養馬的官,但秩比千石!
而站在門口的夏侯嬰沉思片刻後,有些不確定的走過來說道:“會不會是他?”
劉邦沒好氣的瞥他一眼:“魏無知傳染你了呀?謎語人是吧?”
夏侯嬰搖頭說道:“就是丁公,當年咱們從彭城逃走、不,是撤退的時候,追在後面的那個楚軍騎將!”
聽到夏侯嬰這麼說,劉邦瞬間想起了那人是誰。
‘兩賢豈相厄哉……’
那是劉邦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那時候他都已經心萌死志,準備拼死一戰了,但沒想到卻被樊噲,以及自家小崽子的門客丁義所救。
只是,這廝居然還敢上門來,大言不慚的說什麼救命恩人?
於是劉邦看向魏無知:“讓他進來,同時,讓雒陽的功候官吏,不論大小也全部過來這裡!”
……………
少頃,當丁公從殿外走進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分列在兩邊的上百名穿著華麗的功候官吏。
他的心中,頓時充滿了喜悅之情。
劉邦這個人,能處!
當時他不過順水推舟的放了劉邦一馬,沒想到對方居然能如此重視這份恩情!
你瞧這兩邊人站的多麼整齊!
一時間,他已經在猜測劉邦會封他個什麼樣的官職爵位。
他覺得自己不貪,兩千戶的列候就行……
只是等他低著頭走到殿中的時候,卻聽見了頭頂傳來了劉邦平淡中帶著鄙夷的聲音。
“為項籍臣不忠,使項籍失天下者,乃此人也!”
於是,丁公的一顆心,剎那間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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