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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六年八月,燕國王城,薊縣(今天津市薊州區)。

秋雨如絲,秋風一起,便有陣陣寒意襲上心頭。

盤膝坐在王位之上的臧荼,心情也正如此刻的天氣一樣,秋風秋雨愁煞人……

劉邦誣陷他兵發代郡,試圖謀反的罪名,以此而發出的討逆檄文此刻已經傳得遍天下都是了。

嗯,其實也不算全部誣陷,畢竟他確實試圖侵吞一些代郡的土地……

只是他請罪,並加以辯解的奏疏一封又一封的送往劉邦處,但卻如同泥牛入海般,杳無音訊。

所以此刻,燕國大小官僚齊聚王宮,就是為了商討一個對策。

一個,能否使得燕國存續下去的對策!

只是燕國本就弱小,再加上臧荼為人處世比較小家子氣,所以他的內廷中並沒有延攬到頂尖的人才。

大殿之內如同菜市場般吵鬧了整整一個上午,最終卻連一個像樣的決議都沒有形成。

但從他們的話裡話外,臧荼聽出了兩個字。

投降!

狗屎!

臧荼心中瘋狂咒罵著這幫往日裡號稱忠君愛國,智計百出的王八蛋,只恨不得此刻拔劍將他們全都殺了!

他們作為臣子,投降漢國不敢說能保證官位,但按照劉邦的一貫作風,保住爵位應該不難。

但作為燕王,他決計沒有這麼好運!

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生,或者死!

所以,他的選擇是。

戰啊!

以最卑微的夢!

嗯,是真的很卑微。

和他同樣檔次的軍閥,大多都是懷揣著成為始皇帝第二,一統天下的夢。

而他,只求偏安一隅,世代富貴!

所以,劉邦不仁,就別怪他不義!

臧荼看向角落中沉默不語的一個青年:“將軍欒布聽令!”

被稱為欒布的青年快速站起,走到殿中,抱拳應諾。

此人曾經是梁地之人,少年時期被人販子拐走賣到了燕地為奴,後來天下大亂後,欒布的主人被潰敗的秦軍所殺,欒布孤身一人追蹤百里,終於為主人報仇。

但畢竟寡不敵眾,欒布最終還是被擒拿。

只是天不絕義士,恰巧那時候還是趙將的韓廣率軍攻打燕地,擊敗瞭如喪家之犬的秦軍。

而當時還是韓廣手下裨將的臧荼,在聽聞了欒布的事蹟後,心生愛才之念,於是將欒布留在了自己麾下效力。

就這樣,欒布從奴隸,一步步成為燕軍都尉,如今又做到了將軍。

此刻臧荼看著他一手提拔上來的這個年輕人,大聲說道:“命你帶領五萬燕軍,進駐易縣(河北保定市)、范陽一帶,沿易水建立防線!”

欒布抱拳應諾離去後,臧荼看向殿中群臣,虎視眈眈殺氣騰騰:“孤自領兵十萬,出易水,與漢軍決戰!”

他說完,不等面面相覷中的群臣再說些什麼,立刻起身拂袖而去。

只是臧荼看上去有些莽,但其實還是做了許多盤外招的。

比如求援。

在得到劉邦出兵討伐他的訊息時,臧荼就立刻向彭越英布韓信等人派出了信使。

那些或乘船,或騎馬南下的使者雖然去向不同,但身上攜帶的書信,卻簡述了相同的四個字。

前車之鑑!

昔日秦國滅亡山東六國,六國君臣坐看對方被秦國一一覆滅,最終自己也沒有逃過身死國滅的下場。

如今漢國對燕國動手了,如果梁國、趙國、淮南國、楚國等坐看燕國被滅,只怕接下來被滅的,就是他們了!

所以此時的臧荼,滿心盼望著能有一個‘竊符救趙’的信陵君……

…………………………………………

常山郡,曲陽縣(今河北保定市)。

一座座漢軍大營,如同雨後春筍般湧現,浩浩蕩蕩,連營數十里。

劉盈穿著給自己量身定製的一套盔甲,手按劍柄,威風凜凜地站在高高的望樓上面,肩上猩紅色的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

只是如果走進細看,就會發現此刻他的雙腿比肩稍寬,弓步半蹲。

無他,風太大了,不這麼站容易被此刻飄揚的披風拽翻……

我,太難了……劉盈很清晰的感到雙腿開始發軟,有些支撐不下去了,於是暗暗在內心許下了那個重複無數次的諾言。

明天開始,每天早起半個時辰鍛鍊身體!

而在劉盈身側,同樣肩後有披風飄揚的呂澤站的穩穩當當,雖然他什麼都沒說,但嘴角那譏諷的笑容,卻始終沒有停過。

今天他們兩個在這裡,是在等待著劉邦的到來。

劉盈的三萬前軍已經按期抵達,而劉邦統領的五萬中軍,陸陸續續的抵達了近三萬人,剩下的後續部隊,也就在這一兩天之內就會趕到。

此次討伐燕國的戰爭,漢軍集結八萬,號稱三十萬……

嗯,雖然人少了一些,但幾乎全部都是有著豐富作戰經驗的老兵,再加上充足的物資以及堅固的鎧甲,以一當十有些誇張了,但打兩三個普通戍卒,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畢竟,兵貴精不貴多,將在謀不在勇。

尤其是經過這半年多的修整,郎中騎兵的總數擴大到了一萬人之多。

如果有了合適的機會,憑藉這些穿著鐵甲的精銳騎兵,一波沖垮十萬人的步兵也是很輕鬆的一件事情。

過了沒一會,遠處蜿蜒的道路上出現了密密麻麻,各色各樣的旗幟。

按照韓信當日在關中時做出的軍事改革,軍隊中下到十個人組成的‘什’,上到四千人組成的‘軍’,每一級都有著自己不同樣式的旗幟。

而在那一片旗幟組成的海洋中,最顯眼的就是劉邦的太常旗。

所謂太常旗,就是結合了上面畫有日月星的三辰旗,以及十二旒和有著犛牛尾裝飾頂部的大旗。

這是傳承自西周的樣式,天子,亦或是皇帝專用。

遠遠地見到太常旗後,劉盈立刻從望樓上快步走下,一溜煙的跑出去迎接劉邦。

他上次有些飄了,所以寫信的時候措辭過於囂張,現在不得不搶在劉邦還沒有發飆前,裝一裝帶孝子,刷一波臨時好感……

只是他忽略了身上甲冑的重量,以及身後披風的累贅,所以跑起來的時候,不得不一手扶著頭盔,一手將身後披風整個摟住……

看上去,狼狽極了。

遠處的佇列中,臨近大營之時,劉邦從四輪馬車上走下,換乘了那一輛可以讓所有人都看到他的敞篷版戰車。

於是手扶欄杆而立的劉邦,就看到了遠處的異常。

千軍萬馬避紅袍!

劉盈在奔跑而來的時候,所有看到計程車兵,紛紛側身給他讓開通道,並持續保持著注目禮。

劉邦身邊帶領的軍隊,是由關中的良家子組成的精銳禁軍。

這支禁衛軍中,幾乎所有人的子弟,此刻在大漢公學之中,接受免費的教育。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劉盈在這支軍隊中的威望,要隱隱超過劉邦……

“孩兒拜見父親,請恕孩兒甲冑在身,無法全禮!”

劉盈跑到劉邦馬車前,抱拳行禮。

雖然因為奔跑而導致的頭盔有些歪,但人靠衣裝,他身後的披風在風中搖曳,整個人看上去格外的英姿颯爽。

“乃公還是喜歡你信上那種桀驁不馴的樣子,你恢復一下……”

劉邦根本不吃他這一套,語氣中透露著十分的冷淡。

呵呵,居然敢碰瓷信陵君!

這老頭真有意思……劉盈走到戰車後,奮力想要爬上,但卻因為甲冑太重,努力了兩次卻依然沒有成功。

駕車的夏侯嬰看不下去了,於是從馬車上跳下,抱起劉盈將他放在了戰場之上。

哎,鞭腿呢?我在哪?我是不是應該主動跳下去……劉盈抬頭看向劉邦,一時間有些恍惚。

劉邦看向夏侯嬰,笑呵呵的說道:“你還別說,他爬那兩下,讓我想起從前在中陽裡了……”

夏侯嬰看了劉邦一眼,並沒有接話,只是在心中為劉盈鞠了一把心酸淚。

劉邦見到夏侯嬰不搭理他,於是低下頭看著劉盈說道:“有天晚上,我喝完酒回家,看到咱家院子裡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一頭狗熊!”

“這下,可把我嚇了一跳,雖然這狗熊個頭不大,但要是一個不小心,把你大父傷著就不好了。”

“於是我抄起扁擔就打,然後那頭黑熊就圍著咱家院子亂竄……直到我累了,彎著腰喘氣的時候,就看見黑熊扒著咱家院牆,往外跳啊跳的卻一直沒有跳出去……”

“你剛才那幾下,跟那頭狗熊不能說特別像,只能說一模一樣……”

曹參是狗我是熊,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黑料……劉盈昂起頭,但始終沒敢反唇相譏。

原因很簡單,怕死……

父見子未亡,抽出斬蛇劍的那種……

劉盈嚥下即將脫口而出的話,換上了一副諂媚的笑容湊到劉邦身邊,只是將很多事情記在了心中的小本本上,或選擇告家長,或選擇等到自己當家做主的時候,讓史官寫進某些人的‘紀’裡……

“季布的事情雖然我做的有些不對,但還請父親自己想想,你就沒有一丁點過錯嗎?”

劉邦則根本懶得再在這個問題上和他糾纏,只是沉聲問道:

“韓信的使者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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