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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出放棄審訊的決定並不像嘴上說的那般容易,畢竟這代表著原先的指控統統變成了汙衊。對柳黨來說無疑是一次沉重的打擊,不僅會使朝堂上生出一些非議,更足以讓異己者們有了蠢蠢欲動的想法,柳黨不可一世的地位極有可能在一瞬間坍塌。
柳鎮年不可能沒意識到這一點,但此事越拖越會招致麻煩,還不如早早撒手,起碼可留一個體面退場的結局。
鈕遠的處境則更壞,接踵而至的繁難問題,使他壓根不可能擁有前者灑脫的心態,他一面令人去刑部結案,一面忙著為自己掩蓋過失,在官署裡急得焦頭爛額,愈發記恨起了晏溫,暗罵被他擺了一道。
但不論怎麼補救,容青、太肅的開釋都像是在打奉相的臉,這位方將崛起的新貴一時間顏面掃地,名望一落千丈,儼然成為公卿百官譏笑的物件。
所謂禍不單行,正當柳黨尚未化解危機之時,邊關又傳來了一件急報:宣化失守。滿朝譁然,紛紛指責有司督將不力,堆積如山的奏書遞上宮廷,跑得傳命太監腿都發了酸。
可鬱悶許久的鈕遠卻不以為悲,反而從中看到了東山再起的機遇,便興沖沖地去找柳鎮年。
“這個,還有這個……”
一本本奏疏被凌亂地壓在了一起,桂輔捧著籮筐,還仔細挑著裡面剩餘的幾本。
柳鎮年煩躁地翻閱起來,粗略撥過兩頁便扔到案几上。
“哦,這是……御史臺的。”桂輔從正面一看,頗感驚訝。
“唉……”柳鎮年伸手取來,“果然少不了他。”
“您看,不如……”
桂輔正欲勸諫,忽聽門口響了一聲,鈕遠走了進來。
“您的話由我說比較合適。”他笑著說道。
“虧你還笑得出來……”柳鎮年瞥了他一眼。
“此事若需由下官操辦,必當轉禍為福。”鈕遠坐到他的對面,說。
“直接講。”
“丞相還記得鈕某曾經的邊軍改革麼?前番已籍此大立聲威,雖然無疾而終,但想必餘威尚在。何不借眾人彈劾之意,轉為我整治軍隊之資,一可鞏固外地兵權,二可立功於朝堂之上,以革新之政移我內事之失,豈不一舉兩全?”
柳鎮年聽罷,臉上才開始有些笑的模樣:“有點意思……不知這次派誰出巡?”
“葉廷龍機敏過人,深諳朝政,依舊派他出去最好。”鈕遠不假思索地回答。
“廷龍陪我經歷了多少的險情,再讓他輕赴虎狼之穴,倒顯得我沒有愛才之心了。”
鈕遠大笑道:“您可錯了。這葉侍郎一直都想替您建功立業,這些事都是第一個站出來。上次沒叫他盡興,回來臉色就有些難看。我們這回兒許他更進一步,設新軍什麼的都隨他辦去,保管他樂開了花,您不用擔心這個。”
“那好……”柳鎮年方才沒了異議。
鈕遠的身後跟著兩名太監,各自捧著一摞奏書,不顧站立兩旁的大臣們,只直視著前方,大踏步地走進大殿內,將手中的東西放在中間的紅木桌子上。
“我召諸位來殿上,無非是處置大家的意見,”鈕遠踱著步說,“你們的話丞相都看了,決定遵從眾意,以督戰不力之罪,罷免石一義的宣化都督之位!”
眾臣面面廝覷,紛紛頷首,皆大聲言:“丞相英明!”,有幾個甚至激動地叫了好。
鈕遠待他們高興過了,便又開口道:“但國家一敗至此,連年不見克捷,這樣的邊防何以護翼州縣,怎稱得上是京師的屏障?如不大興治理,革新軍隊,我朝將被北虜欺負到何時!我準備面奏陛下,再次差遣兵部之人出巡!”
此言一出,滿殿譁然,氣氛逐漸緊張起來。
“奉相,”介文武咳了兩聲,挺著肚子從人群中晃出來,“您以前也這麼說的,非要弄個巡邊,還算整治了一段時間,結果呢,丟了宣化,折了三千餘人,並不見效嘛!”
“是啊,是啊!”四面八方傳來了一陣陣附和聲。
鈕遠鼻子裡輕輕幾哼,用冷峻的目光逼視著他:“介大人,這不正說明改的力度太輕了嗎!”
“勝敗乃兵家常事,失地奪城再正常不過。如今明明是四海昇平之日,各省各府發到京師的喜報,都安放在秘閣之中,我等都可瞧見;怎麼偏偏在奉相嘴裡,東不好西不好,大好的朗朗乾坤彷彿都變成了人間地獄!”
“後面這些都是大人臆想的,我可從來沒說這種話!”鈕遠憤然揮袖,“邊軍毫無作戰之力,何談奪城?都是你兵部用人不察,助長賊勢,還敢在此處大言不漸?”
二人都爭得面紅耳赤,聲音也越來越大,介文武捲開衣袖,使勁拍起了桌子,像是要動手的意思。
陳同袍見狀,連忙上前勸慰介兵部:“奉相初時的意思,不過是出巡邊地,別無他想,介公何必激起他的怨氣。既免了石一義的官,自當派人出使宣諭,另擇將帥,這再正常不過嘛。換個說法而已,看把您嚇得。”
“這……”介文武真被他的話噎住了,只好支支吾吾地說,“那就任奉相行應行之事罷。”
鈕遠一抬眼,見他已經重回了班列,氣便消去許多,繼續接著原先的話說道:“邊塞人生路惡,務當選一員膽識之臣,方能勝任。”
他的目光開始向人群裡打量,看東頭那一圈幾乎是掠過去;轉看西頭的時候卻忽然把眼一眨,停下來了。
“葉侍郎,你已經有過經驗了,這次再度北巡,定能更好。”鈕遠撣了撣衣服,招他過來。
葉永甲平淡地瞅了蔡賢卿一眼,後者僅聳了聳眉毛,便將臉朝向了天。
他默默地走到鈕遠身前,面無表情地俯下身軀,行了個禮。
“廷龍,少時我先去宮裡面見聖上,你暫且到中書省一坐,我想與你交代幾句話。在那兒等著,片刻就來!”鈕遠故作熱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胛,葉永甲卻巍然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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