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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他了!”小黑很快從茫茫人海中找到了榔頭所在的位置,並且給出了監控畫面,他今天沒有化妝,是個矮小單薄的男人,光溜溜蒼白的頭皮就像是剝了殼的雞蛋,他行色匆匆,大步流星,他不時的抬起左手腕看他那塊老式上海手錶,臉色焦急,似乎是快要遲到了,右手卻拎了一大包東西,鼓鼓囊囊,分量似乎也不輕。

榔頭一邊小跑,一邊用左手擦汗,腳下卻絲毫沒有放慢速度,今天這天氣,高溫又正是最為悶熱的時候,看這架勢也不像是鍛鍊身體,他到底在幹嘛?

榔頭終於停下了腳步,他喘的上氣不接下氣,他扶著牆彎下腰去,汗珠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從光溜溜的額頭滑落,把地面都濡溼了一小塊,他的黑色T桖也已經溼溼的沾在他背上。

榔頭停在一扇黑漆漆的大鐵門外,大鐵門上一扇供出入的小門鎖著,他輕輕的拍了拍門,鐵門右側的牆上掛了一塊銅牌,模模糊糊的卻看不清楚寫的什麼字。

“放大那塊牌子。”

畫面迅速拉近,任誰也不會想到是這麼個地方,那牌子上寫的居然是虹口區兒童福利院,這是個孤兒院,一個連環變態殺手,在炎炎夏日,汗如雨下的奔跑,居然跑到了孤兒院,他難道要對孩子們下手?

“裡面有監控畫面嗎?”冰山突然問小黑。

“每層走廊有,院子裡有,其它地方都是盲區!”小黑回答。

“遠端控制他的手機晶片,開啟話筒錄音,同步廣播。”

吱呀一聲那小鐵門開啟,出來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微笑著對榔頭說:“小楊啊,你可來了,你再不來,孩子們既不肯吃飯,也不肯洗澡,這福利院接待日六點關門,八點就要熄燈,連我都急的夠嗆。”

“王院長,我緊趕慢趕呀,小婷上次說要吃草莓,我怕買的不新鮮,一大早去了南匯,自己採的,又摘了些楊桃,這楊桃,小明他們幾個愛吃,除了水果,找那黑巧克力,又費了些功夫,我自己也急得要死了,可算是趕上了!”榔頭一邊說,一邊將那溼透的黑T桖不住往外拉,讓空氣進去,好讓自己涼爽一些。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老太太讓開身子,領著他往裡走,一邊說:“你對這些孩子也太寵愛了些,現在他們每天就是像小蒼蠅一樣在我身邊轉來轉去啊,天天唸叨著,小楊叔叔什麼時候來,我都快吃不消了,這血壓都上來了!”

“讓您費心了,這些孩子沒爹沒媽,本來就可憐,能滿足的就多滿足一點,我又沒什麼錢,不然多捐一點,改善一下環境,現在也只能多陪陪他們,買點零食水果什麼的。”榔頭帶著負疚的口吻說道。

他們一路穿過大院,院中有些滑梯,鞦韆,沙池之類的兒童遊藝設施,鏡頭裡看過去,這些設施也是舊的近似於破敗了,院子裡就連綠化也沒有幾株,除了那些遊藝設施,倒像是鄉下空空蕩蕩的曬場,我不禁搖了搖頭。

“吃飯都夠嗆,這硬體只好放一放了,誰不想讓孩子們環境好一點呢,沒辦法呀,財政撥款也就夠吃飯、穿衣、孩子們的文具了。”王院長唏噓起來。

蜘蛛臉上終於出現了波瀾,兩道柳眉緊緊的蹙在了一起,臉色有些陰晴不定。這時候,王院長和榔頭已經從畫面上消失,他們倆走進了二樓一間燈火通明的大教室,燈光透過兩扇大大的窗戶投射出來,無數小小的人影在晃動。

耳邊卻突然傳來一些稚氣未脫的男孩女孩,此起彼伏的叫著,楊叔叔,楊叔叔……

這聲聲呼喊真摯而熱情,這些孤兒們毫無疑問的熱愛著這個滿手血腥的屠夫。

怎麼會是這個樣子?天使與魔鬼居然可以如此完美的共生並存?

蜘蛛突然長嘆了一口氣,她閉上眼睛,用大拇指輕壓自己的太陽穴,榔頭這出乎預料的狀況,似乎也讓她很是困擾。

“三家開戶銀行,兩張信用卡,一張借記卡,存款總額為七百四十二塊,這廝窮的緊,你們人類好像有個詞語是稱呼這類人的,散財童子,這榔頭就是個散財童子。他銀行賬戶每個月有一筆兩千塊的固定匯入,這是攝影工作室的報酬,此外偶爾不定期有三至五百元的存入,每滿五千塊,就轉匯入他母親楊雙豔的賬戶,此外有兩筆最大的匯出,一次是紅十字會希望工程基金,一次是虹口區福利院。”小黑插了一句。

“他母親存款與股票,以及不動產情況如何?”蜘蛛問了個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榔頭跟他母親姓楊,父親資料不詳,這楊雙豔,也算是個富婆了,銀行存款、理財產品、國債、股票,加一加,二百四十三萬七千六百塊,除萬航渡路居住的這套兩室戶之外,浦東還有兩套相連的在一起的房子!”小黑說。

“繼續廣播那邊的錄音。”蜘蛛說。

下來!下來!別都掛在楊叔叔身上,這是王院長的聲音,似乎孩子們一擁而上,都跳到了榔頭的身上,榔頭說:“沒關係,沒關係,大家別搶,都有!都有!”然後就是悉悉索索的掏口袋的聲音,似乎在派發水果和零食。

哎,不能直接吃,要洗的,孩子們,先去洗了再吃,你們這幫淘氣鬼也太著急了,王院長的聲音又響起來,沒關係的,可以直接吃,我摘的時候,就洗了好幾遍,又是榔頭的聲音。

“小楊叔叔,你扮個大馬讓我騎好麼,我看電視裡的爸爸、爺爺,都會扮大馬呢,我一次也沒有騎過……”一個怯生生的男童聲音響起。

“胡鬧,這地上髒,會弄髒楊叔叔的衣服的,小楊,你趕緊起來,地上髒啊。”王院長焦急的說,伴隨著小男孩興奮的駕、駕、駕,榔頭呵呵笑著說:“沒關係的,回去洗洗,不就乾淨了。”

我此時的心情五味雜陳,我有些恍惚,到底哪一個才是榔頭的真面目?還是我們人類從來就是這麼複雜?

“謝謝小楊叔叔,我也騎過大馬嘍!我也騎過大馬嘍!”男孩聲音是驕傲而自豪的,他在向他的小夥伴們炫耀,我也要騎,我也要騎,我也要騎,更多的稚嫩的聲音響起來……

“不許胡鬧!”王院長的聲音嚴厲起來,榔頭依舊呵呵的笑著,他說:“一個一個來,一人一圈,不許多也不許少!”他整整被騎了一個小時,之間沒有半句抱怨,甘之如飴……

“小婷在哪呢?怎麼沒看見小婷?”氣喘吁吁的榔頭一邊拍打著自己的衣服和褲子,一邊問。

進門伊始,他提到過這個女孩,愛吃草莓的小女孩,讓他往返了上百公里去摘草莓的小女孩。

“孩子們不喜歡她,她的自閉症越來越嚴重了,你是知道的,她喜歡一個人坐在美術教室裡,自己塗塗畫畫,一句話也不說,就連跟我也不說,你上次走到現在七天,她一句話沒有說過,她吃的很少,喝的也很少,這孩子,唉!”王院長的聲音有些哽咽。

“領我去看看她,王院長!”榔頭似乎有些憂心如焚的情緒,隨即是步伐極快的腳步聲。

“小婷,是我,我是楊叔叔,我能進來嗎?”榔頭一邊輕輕的拍門,一邊輕聲的詢問,此時他和王院長身處走廊,所以又有了監控畫面,那間屋子的窗戶裡沒有任何燈火,只是一片黑暗,那個叫小婷的女孩,就一個人獨處在這樣的黑暗裡,孤獨而沉默。

榔頭毫不氣餒的繼續拍門,門內悄無聲息,“小婷,小楊叔叔給你帶草莓來了,你上次說要吃的,我從所有草莓中挑了最好最好的,給你留著呢,開門呀!”

良久,那門先是開了一條縫,然後緩緩開啟,一個瘦弱的小女孩從門裡的黑暗中漸漸浮現出來,她瘦的就像是一片枯葉,一陣風兒就能將她刮跑,她的眼睛深深的陷進眼眶裡,她穿了件粉色的連衣裙,卻髒兮兮的蘸滿了五顏六色的顏料,她步履維艱的走向了榔頭,她一把抱住了榔頭的大腿。

“你怎麼這麼久不來看我,小婷一個人,小婷好害怕,你騙人!”她抱住榔頭的腿嚎啕。

榔頭拍著她的小腦袋,他哽咽著說:“都是叔叔不好,都是叔叔不好!”,王院長把臉轉向了一側,這老太太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

“小婷,看,草莓,早上帶著露水摘下來的,你不是一直想吃麼?”榔頭變戲法一樣,從已經空了的口袋中變出了一盒草莓,他像是獻寶一樣把草莓捧到小婷的面前。

“楊叔叔,我不吃草莓,你能帶我走麼?你說過會一直陪著我的,他們都不喜歡我,沒有人喜歡我,我不能說話,又髒兮兮的,還不好看。草莓都給你吃,你帶小婷走,好不好!”小婷抽泣著拒絕,她試圖用草莓改變命運。

“小楊叔叔,你帶我走吧,走的越遠越好,等我長大了,我就可以照顧你了,我買菜,做飯,給你洗衣服,有我陪著你,就能趕走你心裡的魔鬼。”小婷仰著頭看著榔頭。

他開始顫抖,他的臉色蒼白的就像是被大雪覆蓋的原野,他的額頭上冷汗一滴滴的冒出來。

“小婷,你說的什麼?什麼魔鬼?”他目光定格在小婷的臉上,就像是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的旅人,試圖尋找方向。

“這孩子開始胡言亂語了,小楊,你不用往心裡去,這類孩子分辨不清幻象與真實。”王院長,試圖化解這尷尬。

不!我沒有胡說,有人在看著我們!就在那裡!小婷突然堅定的大叫起來,她抬起小胳膊堅定的指向了監控攝像頭,那蘆柴棒一樣的手指筆直的指向我和蜘蛛。

“這怎麼可能?”蜘蛛突然跳起來,她咆哮道:“小黑,切換鏡頭!”

小婷的右手放下去,左手又抬起來,她說,他們在那裡!

要知道以前我是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被人觀察著,這小姑娘是如何察覺的?

蜘蛛若有所思看著那張小臉,過了一會,她忽然微笑起來,她喃喃自語:“有意思啊,第一次碰到能感知到我觀察的人……居然是個這麼小的女孩子!”

“這孩子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了,這可怎麼辦啊,小楊?”王院長憂心忡忡的問榔頭。

榔頭把那孩子的手慢慢放下,一把將她摟在懷裡,他說:“小婷不怕,叔叔在這呢,那裡沒人,沒有人!”

榔頭似乎也確信這是小婷的胡言亂語了,他輕輕拍打小女孩的腦袋,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就像是一個慈愛、可靠的父親。

可是那些被你虐殺的姑娘,同樣有血肉至親,那些親人長夜當哭,徹夜難眠,若是逮住了你,怕是要碎剮了你,也難消心頭之恨吧。

一念生,慈航普渡,一念滅,枯骨荒塋。

榔頭懷裡的小婷在奮力掙扎,她推開榔頭,她跑進黑暗的教室裡,榔頭和王院長面面相覷。

她語氣堅定的就像是個大人:“小楊叔叔,就算不帶我走,你也要走的越遠越好,那魔鬼已經引來了強大的敵人,你會死去,你一定要走,就算不帶上我,你也要走!”

“哪裡有什麼魔鬼,小婷,不要胡思亂想。”王院長走上前去,打算安撫一下她。

小姑娘往門內退了一步,她說:“我有證據!我給你們看證據。”

小女孩奮力的把胸前那一摞紙拋了出去,這摞紙啪的落在了王院長和榔頭兩個人之間,參差不齊,有大有小,五顏六色,那是一副副的畫,院中此時突然颳起了一陣強風,這摞紙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飄散開來,蹲著的榔頭忙不迭的用手去抓四下飄飛的畫紙,他突然就僵硬在那裡,他面如死灰。

門的旁邊,牆壁上斜斜的是一張畫,這畫被風吹的貼在了牆壁上,這幅畫,畫的是一把榔頭,一把八角錘,錘頭上佈滿了乾涸的血跡。就是這副畫讓榔頭魂不守舍,他失魂落魄,看著小婷的眼神從慈愛,已經變成了驚恐與害怕。

這幅畫震驚了榔頭,也震驚了我和蜘蛛,如果說之前感知到了我們是直覺,那這副畫就太可怕了,這可能是在與榔頭的接觸中讀取記憶?

一直不屑看我的蜘蛛眼神卻有異彩流轉,看來這小女孩是個天生精神類覺醒者。

“楊叔叔,我知道會嚇到你,可是我管不了這麼多了,你一定要走,而且要快。小婷不是什麼怪物,小婷只是擔心你的安全。”小女孩的眼裡又流下淚來。

王院長一臉的不解,由於警方的嚴密封鎖訊息,王院長顯然不知道這幅榔頭意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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